蒼浪從袖中抽出條珠串,穗子甩了幾遭。“卷宗總要有吧。”
府尹手心冒汗,掏出帕子擦了又擦,“肯定有的,不過啊,上将軍你看,我這兒也是玉京府,萬事都有個規矩。”
蒼浪冷眼看着他,稍一思考府尹方才講的幾個案子,突然明白過來。他問道:“你沒見過他是吧。”
府尹哭喪着個臉:“人已經死了嘛。這,這我也說不好!上将軍可别難為我了!”
蒼浪提起嘴角,笑道:“案子是你斷的,何來難為一說,謝琮說你知道不少,我才來跑這一趟。”
府尹都快斷氣了,靜觀音在他這隻能屬于“一樁舊案”,你當然可以問嘛,但别總問到點上啊!歸我管的我能說,不歸我管的我還說,那沒準要掉腦袋的!果然這幾年來倆人請他吃酒不是白吃。
蒼浪看府尹為難的樣子,就知道靜觀音要比他想象的更複雜,府尹不便言明,他也隻好問幾個明面上的問題。
“判了什麼?”
府尹這回就說的很直白了:“腰斬,此人滔天罪行,罄竹難書啊。”
“屍身扔哪兒了?”
“刑獄司的規矩啊,一般呢,有人認領,就讓人拿回去;沒人認領的呢,統一扔亂葬崗就是了。”
府尹能講出來許多靜觀音的罪行,又看過各地卷宗,真抓到之後怎麼處理他都記不住,這不就應該了。
那就是說,人不是他審的,大概也不是他抓到的,府尹唯一拿的就隻有卷宗了。
“還活着呢吧。”
蒼浪口無遮攔,給府尹吓了一激靈,忙說:“死了死了!肯定死了!”
“行,知道了。”
就問到這吧,也隻能問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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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緒剛到玉京府,門童傳話路上走到一半,就見禦史趕忙出來迎。
“裴緒,内侍省常侍。”裴緒拿出腰牌。
禦史看到他顯示愣了下,才道,“裴大人,快請進!”
見到來人,禦史的心也稍稍放下,好歹明白許頃的闆子該怎麼打了。
“裴大人果真天人之姿啊。”他帶裴緒往後堂去,邊走邊道,“是過來尋許大人的吧。”
“禦史過獎了,”裴緒笑言,“陛下身邊得有人伺候才是,他這闆子早挨上一點,就能多侍奉陛下一刻。”
“是是是!”禦史點頭道。
衙役剛準備好,禦史出來的時候正要去帶人行刑,正巧碰上裴緒,帶人一塊過去也好,省的日後有人來找麻煩。
和刑部不同,玉京府下十三個縣衙處理不了的案子都往上報,刑獄司監牢可比刑部熱鬧多了。
許頃被關在一處還算清淨的牢房裡,但仍就是臭氣熏天,在這兒呆久了鼻子都疼。
禦史用袖口掩住口鼻,偷偷朝裴緒瞄了一眼,見他全然不覺一般,心中不禁佩服。
大燕宦官遍布各地,不止在玉京城的帝宮裡,刑獄司中也關過不少宦官,大都是過慣了錦衣玉食好日子的,裴緒這樣的反而難以見得。
果然是侍奉在禦前的,就是不一樣。
許頃正坐在一間寬敞牢房中,垂着頭,面前幾碟葷菜也不感興趣。
“許大人。”裴緒先喚了一聲。
聽見熟悉聲音,許頃偏過頭,又喜又怕:“你怎麼過來了!”
裴緒蹙眉歎了一聲:“奉命前來,為許大人送行。”
“啊!”
許頃登時汗如雨下,瞳孔猛地緊縮。
“中尉呢?中尉也不想讓我活下去嗎?”
禦史正要開門的手頓了頓,驚疑回頭看向裴緒。
許頃當即就要流下淚來,裴緒看他驚慌失措,生怕他再暈厥過去,才道:“中尉命我接許大人回去,我來早了點,許大人還有闆子要挨呢。”
“你!裴緒!”許頃如釋重負,大口喘着氣,裴緒的玩笑話他也惱不起來,能活下來就好,其他的都沒那麼重要了。
裴緒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進去扶人:“還以為你早早知道了。”
“我才醒來沒多久!”
許頃被他一句話吓得半死不活,腿直打哆嗦,撐着裴緒手臂,半晌才顫巍巍立起來。
周圍幾個牢房都被塞得滿當,裴緒把人扶出來,見禦史正在跟一群體格健碩的犯人隔着牢門交談。
“該問的都問清楚了,我們一不是罪人,二不是從犯,怎的不讓走?”
裴緒猜,這是北衙的人。
“各位将軍,我們也是接刑部命令。但我看也快了,各位别急!”禦史苦口婆心地說,“你們上将軍的牌子都扣在刑部呢,還替你們跑前跑後周旋,誰都容易不到哪去啊!”
這禦史倒是會說話,裴緒往那監牢看過去,裡邊十來個禁軍,聽完這句便低下了頭。
裴緒面上含笑,一言不發地把人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