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花千樹不提醒,沈铎私通外敵意圖對紅袖軍不軌的行為,阿南也深惡痛絕,更不屑與之為伍。如非必要,阿南向來都是敬而遠之。反而沈铎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三天兩頭的湊到她跟前套近乎,話裡話外似有拉攏之意。阿南覺得這大約不是他的主意,應該是受了他背後的主子曹國舅的指使。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阿南自然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污。
沈铎在她這頭屢屢碰釘子,次數多了便也不再自讨沒趣了。平日裡都是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不過沈铎私通外敵一事,不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但總歸是事實,阿南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尤其一想到衆将士拼死拼活地在戰場上殺敵,而他卻為了一己私利置大局不顧,背後捅刀子,這簡直跟嶼軍一樣喪心病狂。連帶着那個曹國舅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人,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阿南潛意識裡已經把曹國舅一黨劃到了對立面,如果可以,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一轉眼已經年底了,泗水城在不久前剛經曆過一場生死大劫,可謂九死一生,許多人還未從水深火熱的戰争陰影中走出來,更别提慶祝年節了。街道上沒有一絲年節的歡愉氣氛,到處都是沒有修繕完的房屋,破落不堪,一派蕭條之象。每隔三裡之處有幾個用雜草搭建的窩棚,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都擠在窩棚裡避寒取暖。大大小小的窩棚有上百個,都是臨時搭建的,堪堪遮風擋雨。不過這也隻是暫解了燃眉之急,不至于讓這些平民百姓露宿街頭,但缺衣少食還是在所難免的,更别說本就急缺的藥石。
窩棚裡時不時低傳出一陣因病痛折磨而難忍的呻吟,伴着身旁親人束手無策的無奈低泣。阿南聽了,心裡十分的難受。半個月前他們已經從兖州郡借了十幾車的藥物運送過來,可殘兵傷員太多了,軍中都有些捉襟見肘,分到民間的就更寥寥無幾了。一連數日,大雪連綿不絕,封住道路無法出行,與楚荊關借調的藥物短時間内也運送不進來了。況且城中的大夫短缺,都緊着軍中傷兵還不夠用,更無暇顧及平民了。
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被硬生生的砸斷了半截胳膊,隻粗略的包紮了一下,天寒地凍的,傷口不好愈合又化了膿,孩子疼痛難忍,除了哀嚎,什麼都做不了。一旁的母親心疼不已,可卻無能為力,隻能抱着孩子痛哭。
阿南看在眼裡,心裡十分的不落忍,便從懷裡取出一包藥來。秦忠見狀,攔住她,道:“你要做什麼,這是軍中分給你治傷的藥。”
阿南在上次的大戰之中也并非毫發無傷,隻是沒有十分嚴重。“我這都是輕傷,早好的差不多了,這些藥他們比我更需要。”
秦忠雖然可憐那個斷臂孩童,但也心疼阿南。他想了想,從身上翻出一個紙包,欣慰道:“幸好沒丢,你的藥收好,把這個送去吧。”
阿南怔了怔,疑問道:“你這是?”
秦忠回道:“這是上次青天藥廬賀先生給我治傷的藥,我的傷已無大礙了,這藥就剩下了。那孩子傷的嚴重,我這藥比你那藥更好用。”
阿南點了點頭,接過秦忠的藥給了那對母子。那個母親千恩萬謝,拉着孩子對阿南和秦忠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
阿南心裡更難過了,感歎道:“要是賀先生在就好了,他醫術高明又宅心仁厚,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秦忠也心有同感,道:“是啊,也不知道賀先生現在身在何處。”
阿南看着西墜的落日,喃喃道:“後天就是除夕了,也不知道阿娘和嫂嫂們現在怎麼樣了?我留書出走,阿娘一定很擔心,我真是不孝極了。”
秦忠勸慰道:“别這麼說,夫人知道你參軍,還打了一個打勝仗,一定很為你高興,還有老爺和少爺們也一定以你為榮。”
阿南苦澀地笑了笑,轉頭看着秦忠,道:“還有秦叔,我想他在天上看見我們把拓跋锵那個老賊打的落荒而逃一定很歡喜。”
秦忠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隻是可惜父親在活着的時候沒有看到。
阿南想說點歡快的事沖一沖這沉重的氣氛,剛張開口真要說,一道雪白的身影一閃而過鑽進了其中一個窩棚裡。阿南顧不上說話了,連忙追了過去,可是接連掀開了幾個窩棚,除了一張張愁雲慘淡的陌生面孔,根本就沒有她以為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