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陰郁沉沉,随時都會墜落似的,淡藍和灰交融的顔色像膩子一樣刮了滿天,雨是從中滴落的未幹的稠液。
呼嘯的狂風讓雨打濕了樓頂人們的紅色制服。這是比銘德學院更老舊的款式,是那種老式花布的紅,遠遠看去像頂樓站着一樁又一樁朱槿花。
溫佑的長發和眼睫都被淋濕,雨水刺得雙目完全睜不開。
朦胧的視線裡光圈暈染,隻能看見正中心圓台上的三青鳥瑟縮成一團,被稀釋的血水順着邊緣流下來。
“我們考慮到學生數量越來越好,已經減緩了練功的強度和數量,對每一個學生都倍加珍惜。可惜,有些人總是不知好歹,性格變得嬌縱,還越發肆意妄為!”
響徹整個教學樓頂黑夜的話語回蕩在空中,被雨聲趁的冰冷肅穆。那巡邏人在關鍵時刻話語一頓,冷冷的環視了一圈,“所以,我在這裡宣布,将這隻三青鳥關在懲戒室三天。直到明晚零點後懲戒室殺戮開啟,我們再去給她收屍。”
“但如果她能夠活下來,這就說明她确實有活下去的價值,也得到了相應的處罰。”
他扼腕歎息自己的仁慈,“看啊,我都沒有直接處死你,而是給了你活下去的機會,這就是民德的教義。”
整個樓頂爆發出一陣雷鳴似的掌聲,溫佑沒有舉起手。他想起來的路上,壽司在網上所做的有關銘德中學的調查。
這所學校的前身是民德中學,也就是在小逸所處的那個時代,還是所正常的,僅僅供孩子們學習的學校。
可在變異開始後,春城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這些年裡,民德自此轉化為銘德,被分為前後兩個區域,也在民衆所不知道的情況下變了許多。
具體表現為,一個教書育人,蘭香四溢的地方,變成了這種為折磨和所謂不殺的教義,就聚衆鼓掌的地獄。
而人們居然為此覺得理所當然,還從心裡認為很光榮。
也就是這一刻,溫佑第一次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毀滅感。
他内心煩躁不安,更想毀了這裡。
在宣判完結果之後,巡邏人便讓手下的人拿出藥盒,将其中藥丸發放給每個學生和老師。
“今天的審判就到此結束了,大家吃完藥後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課業。”
有好幾個人站立在圓台旁邊,格外嫌棄的擡起三青鳥,即将将她送往懲戒室。
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斷沖擊着被血水污染的地面。
好像這樣就能将所有證據沖刷幹淨,讓世間污濁不是消失,而是滅口。
溫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事實上,他的思維仿佛也闖進了飓風洶湧的海域,正在醞釀一場不為人知的風暴。
他想起陳嶼近經曆過的那一切,在不正确的事實面前,因為弱小的力量無法阻止親人般存在的逝去。
因為那時他的力量太單薄了,所以隻能眼睜睜看着想保護的東西,在眼前被一點點撕成碎片。
而溫佑隻是個植物系變異者,力量也同樣聊勝于無。
他想。
人之于生命太過羸弱,所以永遠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
可變異能讓蜥蜴人再長出尾。
那植物呢?
溫佑痛恨自己的弱小,卻不想屈服。
壽司輕輕晃動他的手,注意到他沉思後莫測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部長,你還好嗎?”
自從丸美死後,溫佑時常像這樣發呆,但卻比從前更加冷靜穩定,着實有些反常了。
溫佑将壽司的手撫開放在一邊,平靜的搖頭:“我沒事。”
“春城的特殊管理局并不可靠,但我們身為幫總部護送重要材料的分部,可以直接聯系總部門。所以,先不要着急,收集這裡的更多證據就行。”
眼見着不少人吃下藥物後,已經止不住的打起了哈欠,溫佑認真的囑咐道,“看我們衣服上的工牌,今晚可能要睡在不同的地方。都先别輕舉妄動,等有機會再一起彙合,切記不能打草驚蛇。”
壽司認真的答應下來,并且承諾會看好跟自己房間較近的謝绯。
溫佑這才露出一個笑容,将他們送回了房間,盯着兩人睡着。随後轉過身,毫不猶豫的向樓下走去。
雖然原因不明,但那些會讓其他人沉睡的藥物對他不起作用。
之前他總是抱怨自己穿越過來後,沒有前身的記憶。可如今看來,就算是有所謂的記憶,恐怕也無法了解全貌。
藏在這個世界的謎團太多太多了,而現在,他要去救自己解開謎團的鑰匙。
順着地上零星的還未被清理的血迹,他順利的來到了一層走廊,距離之前看到的“懲戒室”最遠的走廊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