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西爾所在的房間,除了籠子那有一點光,剩下的地方全是黑暗。
好在她沒有幽閉恐懼症,不然遲早要在這發瘋。
而自從她被囚禁在這裡開始,赫西爾的一切煉金手段都用不了了。
“我對此感覺到很抱歉,但等你真正願意加入我們的時候,我保證它們都會恢複的。”亨利看上去好像真的感覺很對不起她的樣子,但赫西爾連他的半個微表情都不信。
“如果你不反對,我可以見見我的老師嗎?”赫西爾坐在籠子裡的椅子上,對,這個籠子裡甚至有凳子有床,赫西爾簡直懷疑她要被養起來了,“請諒解,先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見到自己已經去世的親人的。”
亨利眨眨眼睛,笑意溫和,“為什麼不呢?我想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的,”他似乎對赫西爾的提議感覺到很高興,“你會很快見到他的。”
亨利沒有食言。
赫西爾很快在傍晚的時候見到了自己的老師,能知道是傍晚是因為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懷表,上面的時間顯示的是六點半。
邁卡維先生依舊是那麼慈祥,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屍體的痕迹,單從外表上來說,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沉默地站在赫西爾面前,沒有想要先開口的意思。
“我們很久不見了,老師,這中間相隔的時間讓人很難數清,畢竟我聽從你的話,去往了許多個世界,而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時間計算方法,”赫西爾先打破了沉默,那雙金色的眼瞳平靜地與自己的老師對視着,完全看不出任何情感,似乎就隻是在普通地聊着天,“但我沒想到的是,在你死後這麼久,我依然可以見得到你。”
尼布拉無奈地笑起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赫西爾,我最驕傲的學生,你對于我的複活有着不少惡意的猜測,特别是在我差點毒害了你朋友的父母之後,你一定不會再相信我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帶上了一點悲傷,赫西爾不太能分辨的出來,那悲傷是來自于何處。
但她不準備放過這個話題:“既然你提到了,那麼我可以知道你這麼做的理由嗎?”
她的老師用了那麼珍貴的材料就是為了讓蘇的父母死亡,但赫西爾卻完全想不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是亨利的主意,他原本的計劃是在諾菲勒夫婦生命垂危時,提供一種必須定期服用的藥劑來保住他們的性命,一旦停止服用,諾菲勒夫婦依舊不可避免死亡的命運,然後用她父母的姓名來威脅你的朋友加入我們,”尼布拉看着自己的學生,歎着氣說道,“但是珊妮顯然因為私人情感破壞了這個計劃,他們原本隻應該服用一半的量,後面那一半是留給其他人的——畢竟材料不好得,所以隻做了一瓶藥劑,但這一瓶藥劑全部讓諾菲勒夫婦服下了。”
赫西爾的目光沉了下去,她的老師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忏悔的意思,隻感覺到了可惜。
在她的印象中,老人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你為什麼要幫助他,因為他複活了你?”赫西爾穩住自己的情緒,繼續提問到,但她緊握的拳頭已經出賣了一切,“還是你也想去那個烏托邦?”
而尼布拉對這個問題隻是溫和地一笑,“我的确很想去烏托邦,赫西爾,沒有人會不想去一個能實現自己一切的地方,人都是自私的,”然後他話鋒一轉,“但那不是我的主要理由,還記得我去世時,你是什麼感受嗎?”
赫西爾沒有回答,于是尼布拉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是那麼悲傷、憤怒、懊悔、絕望,卻又是那麼無助。我在行刑台上看着你的時候,心髒疼痛到難以忍受,我的孩子,她正在經曆着人生中最大的苦難,所以一團火焰從我的心裡升起,焚燒着我的一切。而當我再次在棺材裡醒來時,那團火焰也依舊沒有消失,它促使着我去做一些事,一些能讓它熄滅的事。”
謊言。
幾乎是瞬間,赫西爾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何等拙劣的謊言!殺害你的是那個世界的人,你為什麼要破壞這個世界?”赫西爾已經無法抑制住自己的顫抖,她也無法分清那究竟是憤怒的顫抖,還是恐懼的顫抖,“你曾讓我離開,不要複仇,而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我的老師,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最後一句話,她完全是喊出來的。
慈祥的老人曾為了不讓自己陷入仇恨之中,于是用了生命最後的力量,讓自己離開那個世界。
可現在,當他們再次相遇時,他卻在一直殘害着無辜的人,企圖崩壞這個世界,而做這件事的理由,卻是為他和她複仇嗎!
這怎麼能讓赫西爾信服!
“所以我說,你已經遺忘了仇恨,赫西爾,一個人不讓複仇成為她生命的主旋律,就意味着她一定要遺忘仇恨嗎?”老人看着自己滿眼怒火的學生,神态依舊祥和,語氣平靜到似乎隻是在和自己不懂事的學生講道理。
見赫西爾不說話,他也隻是搖着頭歎氣道:“過去塑造了你,我可憐的學生,曾經的仇恨也同樣塑造了現在的你,你難道要遺忘你自己的一部分嗎?”老人的眼神是那麼悲傷,似乎是迫切希望得到自己學生的認可。
可他的學生卻依舊一言不發。
邁卡維先生閉上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知道,現在和赫西爾是已經談不攏了。
“你不認為我是你的老師,于是也不承認現在我的痛苦。”最後,他隻說了這麼一句話,便轉過身向黑暗處走去。
“我沒有一天遺忘過那刻骨的仇恨,我也沒有一天不懷念你,老師,”赫西爾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女孩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但你為何一定要站在我的對立面呢?而你剛剛說的這幾句話,也幾乎否定了你曾教授我的一切。”
老人不發一言,腳步未停,身形慢慢隐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