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彧不語,未點破典儀正判主緣由,但祝子鸢結合今夜北軒王那些意味深長的話,隐隐猜到了些。
典儀正潛進宮殿,意圖盜取虎符,他一介不通領兵打戰要領的文官,盜取虎符于他自己無用,除非是想獻給他人。
如今藩王與朝廷形勢緊張,兩方如箭在弦一觸即發,典儀正極有可能是看到了這點,想用虎符投誠朝廷。
而他失敗了,不成仁……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祝子鸢額上滲出了些許密汗,嚴彧空出的左手取出私帕,替祝子鸢擦了擦汗水。
“王爺向來賞罰分明,不會随意濫殺無辜。”
嚴彧安撫道:“而且我看得出來,王爺十分賞識祝工正,祝工正也心澄如水,無須擔心會被無端處罰。”
嚴彧雖是武将,聲如其人,幹淨透徹,足以安撫人心。
但隻要一想到那剝皮極刑,祝子鸢還是不寒而栗。
心下惶恐難安,祝子鸢看着嚴彧那雙帶着暖意的溫柔星目,終是忍不住試探問道:“王爺真的那般厭惡欺騙背叛他的人麼?”
“祝工正未曾随軍隊行軍打戰,也許不知道兵士忠堅不二的重要性。”
嚴彧眼中的明光忽如淩霄墜落,沉眸道:“隻要軍隊出現一個判主蟲豸,輕則死傷無數,重則全軍覆滅。”
這樣的事,正是發生在嚴彧所領軍隊。
那時嚴彧并非隸屬北軒王,而是先帝五子的部下,多年皆是戍守樊城要地。
鞑靼來犯,城中副将裡通外敵,賣主求榮,私開城門導緻鞑靼進城燒殺搶掠,嚴彧被俘,若非北軒王及時援助,他早已成刀下亡魂。
嚴彧言簡意赅,但祝子鸢深知其中險害。
知道了原因,祝子鸢心存僥幸,也許比起欺騙,北軒王更憎恨背叛。
自己雖騙了北軒王,但并未蠹國害民,總歸不至于落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隻是如嚴指揮使所言,北軒王賞罰嚴明,若是知道了她隐瞞之事,她定還是會受到懲處。
北軒王懲治手段殘忍,誰知道他又會對自己施以什麼懲戒,長留北軒王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畢竟隻要她祝子鸢有一日不慎棋差一步,白雲觀便會因為自己遭受池魚之殃。
她還是得想辦法早些逃離這裡,在朝廷與藩王正式博弈之前。
通往幽竹居的路并不遠,在嚴彧伴扶下,二人很快就到了幽竹居。
竹香飄逸,嚴彧眉目舒朗起來,再次撫慰道: “典儀正忘恩負義見風使舵,那等鼠輩死不足惜,祝工正不要因為今晚之事,心有憂懼。”
祝子鸢勉強露了個蒼白的淺笑,謝道:“今夜有勞嚴指揮使挂心了,特地耗費時間送我回來。”
紫珞碧钏一直都在閣前等待祝子鸢歸來,見是嚴彧攙扶着祝子鸢歸來,趕忙屈膝行禮。
“嚴指揮使萬安。”
嚴彧微微點頭,紫珞碧钏這才趕緊上前幫忙接手。
扶過祝子鸢,紫珞有些慌張道:“大人這是怎麼了?”
“祝工正憂心勞累,許是累着了,你們二人好好照顧他。”
“是。”紫珞和碧钏二人齊聲應道,扶着祝子鸢回屋。
竹影修長搖晃,像是祝子鸢那纖瘦身形,有些單薄卻獨自挺立着。
原已經朝門而去的嚴彧忽然回身,停頓半晌,在祝子鸢進屋前道:“王爺他,是個明主。”
祝子鸢知道嚴彧特意回頭提及,是為了讓她知道北軒王不是暴虐無道之人,從而安下心來。
嚴指揮使即便披甲執銳,卻也擋不住他一身的和風細雨。
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啊。
祝子鸢偏頭輕輕點颌,進了竹閣。
一靠竹桌,祝子鸢像被卸下餘盡氣力,立即手撐桌台,全身癱軟在木椅上,心有餘悸。
祝子鸢膚汗涔涔,面色蒼白,開始不停地發顫,就連素日天然紅潤的朱唇也褪去了血色。
碧钏紫珞二人吓得連忙一人繼續幫忙扶着祝子鸢,一人前去取來撚巾,為祝子鸢拭汗。
碧钏抿嘴道:“大人看起來不像是累着了,怎麼倒像是遭了風邪,染上風寒了!”
紫珞伸手探了探祝子鸢的額溫,果真熱得炙手。
為祝子鸢披上秋日才用的細錦鬥篷,紫珞道:“我去良醫所請今夜值夜的大人前來診治。”
紫珞急急忙忙就要動身去請醫,卻被祝子鸢拉住了腕。
祝子鸢心知不能為此請醫!一來有暴露性别的風險,二來她一介小官,深更半夜也不好擾人清夢勞煩同僚。
“夜已深了,不要叨擾醫正前來,不過是偶感風寒,你去取筆墨來,我知道治風寒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