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奮輕咳一聲,将皺眉的方鶴注意力引了回來:“方副工正,今兒時節雖未到夏至,但天氣回暖,也是有些熱氣的,不若我們先行校驗祝工正設計的新弩,再回禀給江大人,你看如何?”
高奮今日看起來心情大好,語氣都連帶了三分客氣。
祝子鸢不來,于他而言,簡直有如天助。
弓弩測試并不複雜,也不需要專人指點,隻要上了箭弩,待發射後看射中數目和草靶進深便可知道弓弩威力。
看衆人已經汗流浃背,以掌扇風,方鶴沉思片刻道:“也罷,就按高副工正所言吧。”
目前在場兩位官位最高的副工正達成一緻,其他官吏更是毫無異議了。
侍從取來新弩,分别遞與各個官吏傳送勘驗,仔細确認與圖紙無異後,便立于校場百米中央,将新弩駕于長臂,放好五枚弩箭,瞄準草靶。
弩機被輕輕一扣,五枚弩箭疾速飛出,氣勢如虹,然後……歪歪斜斜四處射開。
箭弩失控射出校場之外,周圍侍從驚呼逃竄,其中一枚正正釘入了校場木門。
唯一一柄有機會射中靶心的弩箭,剛一碰到草靶,就如流星墜日,狼狽掉落在地,箭镞竟是連半分都沒沒入靶内。
“這弩怎麼會如此不堪?原來祝工正的奇思妙想終究也隻是空想罷了,沒有殺傷力,再奇特的弓弩也不過是無用之物。”
“看來五弩彈道過多,終是會分散準度和力度啊。”
台上官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方鶴擰眉,念道:“怎會如此?将新弩再取來。”
弩道是方鶴精确計算過的,配合祝工正畫制的精良弩機,再不濟也能中靶,但這新弩測試結果實在辣目,連草靶都射不進。
方鶴心下覺得古怪,可他命人取來新弩又細細檢查一番後,卻未曾發現異樣。
陳燕眼裡閃爍着得意的神色,今日他便要新工正在衆目睽睽下聲名狼藉,威信全無。
他輕蔑挑起嘴角高聲道:“當日祝工正将我等設計工圖評得一無是處,又放言高論說隻待新弩一出便能知道威力,看祝工正自信滿滿的樣子,我還以為祝工正當真能設計出什麼驚為天人的弓弩出來,原來設計出來的不過是破銅爛鐵?”
此言一出,之前工圖一道被淘汰的官吏都隐有不服之色。
若今日測試的是他們的弓弩,随便一柄都不會像這五彈新弩,如此不堪入目。
新工正何以堪任工正主職,這不是占着雞窩下不出蛋嘛!
高奮看着還在端詳新弩的方鶴,搖首一臉可惜道:“那弩身和弓箭都是用上好桦木制成的,真是可惜了那些名貴用料。”
高奮語畢,原本議論聲不絕于耳的校場瞬間噤聲。
“難道我說錯了嗎?”
高奮不知自己話裡哪裡有錯,左右回首,就見得方鶴和其他衆人皆是齊齊起身,挽袖俯身行禮。
順着衆人作揖方向看去,高奮吓得一屁股彈離座椅,手忙腳亂搭手跟着行禮。
校門門柱之前正立着一個挺拔高颀的俊美男子,墨發盡皆高束揚于風中,鳳眸含笑鮮輝流轉。
身着漆墨束口勁裝,腰間别着青倭緞做面,紅氈做内裡的櫜鞬,金黃絲縷随風輕擺,其尊貴身份不言而喻。
北軒王蕭無衍身後跟着一衆披着護甲的将士,烏壓壓清一色黑衣,玄甲耀耀,威壓逼人。
蕭無衍輕輕招手,為首幾名将領立馬上前聽命,蕭無衍微側着身附耳幾句,将士便步調規整離去,僅剩幾名普通侍衛手持武器跟随。
方才測試的那柄弩箭還釘在木上,蕭無衍握柄一拔,木門抖落下幾片木屑,那柄烏黑的弩箭被他攥入手心。
仿佛對黑箭頗感興趣,蕭無衍端看着青翎黑箭,緩步行至觀演台。
方鶴等人靜肅分作兩邊,請北軒王就座。
蕭無衍入座中間太師椅,疊腿後靠道:“聽聞今日,是工正所新弩試射之日。”
方鶴等人連聲應是。
“不過看來結果不怎麼樣。”蕭無衍睨着眼看着場上淩亂掉落的弩箭。
手上玄黑箭镞閃耀着朝日明光,反射到蕭無衍棱角分明的下颌上,反而化成了寒光,平添幾分淩厲。
陳燕一聽北軒王這話暗下竊喜,本想借機貶損祝子鸢的新弩,但他官職不大,沒他說話的分,話到嘴邊還是憋了回去。
方鶴面色不佳,北軒王平日辰時都是與将領還在專屬的演武場練武,不知今日怎會親臨校場。
祝工正新弩測試結果一塌糊塗,現下被北軒王親眼見到,此後隻怕士途會就此淹蹇。
“新兵器很少能一蹴而就研發而成,總要多次改進才能九轉功成,新弩還有待修改。”方鶴為今日結果解釋道。
高奮哪能放過這個機會,趕緊提了一嘴:“不過這新弩确實不盡人意,一發未中。”
蕭無衍似笑非笑道:“确實不……”
他頓了頓,手慢悠悠地從箭镞撫至末端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