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祝子鸢連連歎氣,紫珞移步窗邊,打開兩扇竹窗碎碎念叨:“大人病還沒好,怎能把窗關着,待會又悶出病來可怎麼辦。”
窗牗一開,清新竹香湧入竹閣,日光束束投射進來,帶着暖氣曬得祝子鸢暖和和的。
就是……把她身上那股悶了一晚上的汗酸氣也一道烘了出來。
紫珞抿嘴一笑道:“炤上的熱水還溫着,奴去取來給大人沐浴。”
祝子鸢略一點頭,紫珞便下去備水,碧钏則去膳房吩咐廚子煮些清粥。
浴桶水溫比往常溫熱一些,旁邊還放了一個巧雅蓮花碟,上面盛着幾顆凝露牛乳丸,想是貼心的紫珞怕她挨餓特意備着的。
祝子鸢取了一顆含入嘴裡,雙手交疊在桶邊,支着下颌出神。
她雖不敢完全斷言北軒王不曾發覺,但與其在這裡惴惴不安,不如好生歇養着,養精蓄銳為來日籌謀做準備。
經過昨日一事,祝子鸢深知與虎謀皮,無異于自伐。
她得想方設法告知師父,然後一起早些逃離北軒王的掌控,再尋個安生處,做回無拘無束的小道士,與師父他們一起自由自在齋戒問道。
隻是王府戒備森嚴,北軒王不僅武術高強還手眼通天,連她發了急病他都能一清二楚,怕是這王府裡随便有個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北軒王,她該如何逃出王府?又該與師父他們去往何處呢?
熱氣熏得她腦袋發脹,祝子鸢不敢泡久,起身擦幹身體,熟練地圈圈裹上素帶,隻不過寒病才剛嬰痾,她不敢繞得太緊。
裹完玉脯,祝子鸢用了些碧钏端來的清粥,鑽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鮮粽似的,嚴實得密不透風。
橫豎北軒王開口允她多加休息,她自可放心休養,況且通常無人會緊盯着一個染病的病人,她需得好好利用這段時間規劃她的“逃跑”大計。
沒有了累重的公務,也不用小心翼翼應付北軒王,思慮一通後因病困倦無力的祝子鸢很快又睡了過去。
……
北平城外五裡官道,四匹高頭大馬牽着寶蓋香車驅馳而來,車與飾以青色帷幕,車内設有三邊藤蘿坐椅,椅面鋪着紅羅裀褥。
兩名身穿小獨科花花紋绯袍公服的官員相對而坐。
左座那名官員虎背猿腰,體格比尋常男子來得健壯,正是朝廷特任北平的都指揮使謝英。
謝英看着對面唇如白紙的張思,帶着諷意笑道:“這馬不停蹄地趕路,若不是武官出身,還真吃不了這苦頭,張大人這待會可還如何與北軒王周旋。”
他們這些柔筋脆骨的文官,除了一張嘴,還能幹什麼?
張思忍着舟車勞頓帶來的胃内不适,反諷道:“謝大人說笑了,聖上指派我們二人,便是希望我們各司其職,同時相互配合掣肘北軒王才是,怎能隻指望我一個呢?謝大人也要做好本職才行,布在幽縣的暗兵可千萬别被發現了。”
說罷未等謝英回答,閉目靠着軟枕假意小憩。
“自是不用張大人擔心。”謝英哼哧一聲,見張思不搭理自己,無趣地大口吃起糕點。
好在五裡路不長,官車很快就臨近北平城門。
謝英掀開寶簾半探出頭,原本四處遊移的虎目一掃到前方城牆,倏然睜大。
隻見北平城牆呈遊龍之勢,重檐重石,巍峨淩空,坐立在蒼穹之下恢宏無比,光看那角樓便由九梁十八柱七十二脊構成,其他更是構築巧妙,鬼斧神工。
白日平靜祥和,城上卻依舊架設弓弩,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守城士兵各個也是站姿穩健,不動如山。
謝英忽地拍腿喝道:“天子之城也才高七雄,隅高九雄,好一個北平,光着城門高度就已經有七雄了!明擺着就是要高出天子一頭!”
正在閉目養神的張思被他一喝,差點吓得魂都沒了,他也從自己這旁的馬窗撩簾往外一望,目光陡然沉了下來。
“先帝給了北軒王至高無上的恩典殊榮,就算他爬到天子頭上也沒人敢說什麼。”
張思目光沉沉又道:“這城牆築得宛如銅牆鐵壁,就算敵兵兵臨城下,不花個三天三夜隻怕攻不下來。”
“什麼恩典殊榮的,聖上遲早叫他人頭落地。”謝英冷哼道。
馬車很快停在城門前,侍從拿起令牌命守城将領速速前去通傳,張思則急忙下了馬車,坐在侍從搬來的短凳上反胃欲吐。
“那是何物?”謝英悠哉巡視一圈,忽地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