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時間還早，南有音便想着趁着血迹沒幹透了，抓緊把那些髒床單髒衣服的洗了，洗大件的東西叫人犯愁，最讓人犯愁的是血迹得用冷水洗，眼下寒冬，冷水洗衣，可想而知。

徐寂甯見她時不時捂着捂着肚子皺眉頭，便又把她推到了床上，叫她再躺會兒。

“但是那些床單衣服不快點洗容易洗不出來了。”南有音不太願意。

徐寂甯态度少見的強硬：“你萬一碰了涼水肚子疼的更厲害了呢？”

“也是。”南有音這樣想着，她确實也吃飽了有些困頓，便躺下任由徐寂甯給她蓋好被子。

“你記得過會兒叫醒我。”她叮囑道，她不想再弄髒一套鋪蓋了，雖說其實髒了再買新的就行，但她總歸覺得太浪費了。

“好。”徐寂甯溫和道，“再睡會兒吧。”

南有音得了徐寂甯的應答，放心睡了過去，但白天睡了太久，這次她睡了沒一會兒就醒了，醒來時徐寂甯不在屋裡，隻有小火爐燒得很旺，窗外到了落日時分，一片紅霞。

她覺得身上舒服多了，就想到院子裡透透氣，推開門就看到院子裡晾着洗好的床單褥子，在北風吹拂中結了一層冰碴子。

她心下一驚，猶疑是不是徐寂甯洗的，轉過頭就看到徐寂甯挽起袖子，正在洗她換下來的衣服，兩隻手被涼水激得泛紅。

“你……”她走過去，本想說點什麼，忽而看到徐寂甯手上仔細洗的正是她先前血浸透了的貼身衣服，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徐寂甯擡頭見是她，臉又紅了，在晚霞的遮擋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怎麼出來了？”他有點不自在，“是惦記着床單和衣服嗎？我現在也閑着沒事，你當心凍着，回屋吧，我洗就行……”

南有音将視線從徐寂甯手上的貼身衣物挪開，少見地不安：“你……洗我的衣服啊……”

“不，不可以嗎？”徐寂甯有片刻的局促，“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下次我就不碰了。”

“不是，沒什麼關系的，”南有音在晚霞的掩映下也微微紅了臉，“我隻是沒想到你會……你，你沒必要這樣，而且沾滿了血，怪髒的……”

徐寂甯溫和笑了一下：“有音，你都不嫌棄我，我幫你洗件衣服也不算什麼呀。”

“哦……”她蹲下來，等着徐寂甯洗完衣服。

徐寂甯趕她去屋子裡暖和，她不願意，隻盯着徐寂甯的手有些發愣，那雙向來不沾陽春水的十指被冷水泡得發紅發皺。

他為她洗衣做飯鋪床，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不知饑馑的徐府小少爺嗎？

南有音覺得徐寂甯似乎變了很多，她不清楚他是從何時願意低下頭的，也不清楚何時發現自己安穩的心跳又會因他而錯亂片刻，是嶺南生死相依留下的依戀，還是徽州七夕的一場雨撥亂心弦？是重陽山頂道觀他許下的願望令她動容，還是噩夢驚醒時他的溫言相伴？是因為是昨日還是今日，亦或是明日……

她的目光又掃向徐寂甯的面龐，徐寂甯臉上的線條像是功力極深的丹青畫手信手勾勒的一般，在柔和的夕照下，顯得流暢又溫柔，她毫不掩飾地注視着這一張臉，一張她從少女時便總牽挂的面孔。

徐寂甯很快覺察到了她的目光，擡眼看過來，微微笑了一下，仍舊是細長秀氣的眼睛，挺拔精緻的鼻子，兩葉薄唇，與她所想所念的分毫不差。

“有音？”徐寂甯輕輕喚了一聲。

南有音答應了一聲，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徐寂甯臉又紅了，低頭匆匆擰幹手裡的大小衣物，晾在院裡，原想着拉着盯着他的南有音進屋，但一想自己的手冰涼，就隻拽了她的袖子。

但南有音似乎不太滿意，她甩了甩胳膊，掙脫了，而後注視着徐寂甯片刻，說道：“還是拉我的手吧。”

“但是我的手太涼了……”徐寂甯垂下眼簾，南有音已經将手伸到他面前了，他隻好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冰涼而柔軟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南有音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髒中流動的熱血，這與過去不一樣，現在她與徐寂甯隻差一點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她的心不再是為了一個一面之緣、幻想中的虛影而跳動，而是切切實實的，為了眼前人。

“有音。”

她聽到徐寂甯在呼喚她。

“初見時，你的手一定很痛吧？”徐寂甯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