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盯着我,眼神充滿了探究,“那個警衛……”
我表情無辜的看着她。
卡莉看起來并不相信,我乖巧地搖搖頭,“不是我。”
即便是我,也無法預料「小鳥」的行為。
我眨了眨眼睛,語氣天真地說,“大概他有火焰恐懼症吧。”
我什麼也沒做。
鍊接。
拜訪。
埋下指令。
讓他們按照我的劇本,像個木偶人一樣,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去上演我早知結局是什麼的戲碼……
已經變得枯燥無趣。
我隻是……開始嘗試新的遊戲。
疊積木。
普普通通的,一根一根往上放,欣賞它逐漸搖搖欲墜的樣子。
可我不會推倒它。
我隻是好奇,要究竟疊到多高,這隻「小鳥」的心靈才會嘩啦嘩啦地崩塌。他會為自己的命運做出怎樣的選擇?又會給别人,給世界……給我帶來怎樣的驚喜呢?
我一直很期待。
他也的确……很值得我的期待。
我品味着他們臉上驚愕的表情,心滿意足。
我想現在即使沒有卡莉的火牆,可愛的小鳥也會将通往電梯的路嚴嚴實實地堵住,啄瞎其他食人魚的眼睛。
那該是多麼精彩的一幕。
可惜停留的時間太短,我旁觀了開場,卻看不到最後的落幕時刻。
“那這個。”
卡莉拉回我奔跑太遠的思緒,“這又是什麼?”
她指着那個突然出現的白色迷宮盤,似乎在強忍自己的吐槽欲望。
最終她還是選擇一吐為快,“你的冒險還要帶上玩具?是不是我們躲藏的時候還可以再上玩一局?認真的嗎?”
“或許。”
我露出羞澀腼腆的微笑,不肯再解釋。
真要解釋起來,那可得好好坐下來,從白天說到晚上,認真的和卡莉講述各種玩具的好玩之處,以及我從它們身上獲得的靈感……要花費的時間可真是太長了。
而現在時間對我們來說很寶貴。
非常寶貴。
小鳥為我争取的時間,可不能浪費掉。
我望着電梯一角閃着紅燈的監控器,仿佛要與鏡頭那端的另一個人對視。
“啪”的一聲脆響,鏡頭碎掉了。
…
…
“電梯裡的監視器被毀了?”
警衛部門主管聽到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什麼時候壞掉的?”他問。
剛剛到達監控室的布倫納博士凝視着黑掉的畫面,湊近麥克風,“1分鐘前。”
主管暗罵一聲。
消失了1分鐘,也就是說,她們可能在霍金斯實驗室任何地方。
他沉吟片刻,繼續有條不紊地做出布置,“優先封鎖一層、地下一層,她們可能在這兩層任何地方。讓所有實驗室工作人員暫時留在原地,派人手去每個樓層,至于地下二層……”
他想到地下二層,不禁臉色陰沉。
顯然,實驗體008和實驗體007,其中一個人擁有未曾展現的超能力,讓那個腦子被泡在酒精裡的弗萊迪得了失心瘋,竟然舉起槍攻擊自己人。
一個警衛突然叫道,“長官,電梯上來了!”
主管暫時放下對講機。
隻一個眼神,數十名警衛圍住電梯口,他們将走廊堵得嚴嚴實實,高舉麻.醉.槍,警惕地等待着。
電梯緩緩上升至一層。
“叮。”
電梯門一打開,數十個麻醉針如雨般急射進去!
密密麻麻,避無可避。
尖銳的針尖碰撞到電梯堅硬的金屬内壁,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靜等了一會。
警衛們互相對視,搖了搖頭。
他們的眼睛所看到的場景毫無任何改變,麻醉劑沒有刺進任何物體…它們全部落空了。
主管放下槍,再次拿起對講機,“一層電梯無人。威爾森,彙報地下一層的情況。”
奇怪的是,那頭沒有回應,隻傳來一陣被幹擾的電流聲音。
沙沙沙……
輕微且刺撓,有點像風聲,又有點像呼吸聲。
主管開始覺得不對勁,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他呼叫道,“威爾森?”
“威爾森,請回話。”
“米勒·威爾森,聽到請回話。”
……
似乎是終于受不了他聒噪重複的呼叫,對講機那頭終于傳來一絲刺耳的剮蹭聲音,“……滋……滋啦…他沒空。”
聲音經由電波有點失真,但惡劣得讓人上火的語氣,卻絲毫沒有削弱地傳遞過來——
“下午好啊,混球們。”
“實驗體008 。”主管第一時間确認了說話者的身份。
“你們最好停下來。相信我,主動站出來對我們都有好處。”
“對我們都有好處。”
實驗體008模仿他的語氣,陰陽怪氣地重複道。
她的聲音似乎遠離了對講機,朝着另一個方向問道,“這對我們有好處嗎?”
一個稚嫩的困惑的聲音從對講機那頭傳過來,“我們憑本事躲的迷藏,為什麼要主動站出來?”
“007,你說的太對了。”
實驗體008誇贊道,又湊近對講機對他出言譏諷,“你聽到了吧,白癡。我們憑本事逃出來,為什麼要主動站出來?難道不是你們太無能了嗎?”
主管按捺住怒火,“我知道你們在哪。”
“真的?猜猜看,我們在哪?”
“……”
他一時難下定論。
008用指甲惡劣地劃動麥克風,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滋啦滋啦的噪音。
這噪音一直在挑弄着他的神經,讓他越發煩躁,難以思考。
他本該正常的下班,然後去酒吧,點上一大杯啤酒,看看球賽,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
而不是在這裡追捕兩個逃跑的實驗體。
玩什麼捉迷藏和猜謎語。
久久沒有得到答案的實驗體008歎了口氣,“唉,你不僅太沒用,腦袋也不太聰明。”
“我們在地下一層,有膽量就過來抓我們吧!”
不等他再說什麼,對面甩下這句話後,哔的一聲,關掉了對講機。
“……”
主管捏緊對講機。
一連串的髒話哽在他的喉嚨裡讓他難以下咽,被羞辱的怒火愈發高漲,臉色也愈發陰沉。
他比了個手勢,冷冷地說,“去地下一層,地毯式搜尋她們。”
他要一個房間,一個房間,一寸,一寸的搜尋。
找到她們。
懲罰她們。
讓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實驗體,嘗嘗被麻醉和電擊的厲害。
“等等。”
一直保持沉默沒有出聲的布倫納博士叫住他,“冷靜一點,不要被008激怒。出口在一層,她們别無選擇。”
主管的大腦如冰桶澆灌般倏地冷靜下來。
…
…
“他沒有上當。”
我蹲在二樓的死角向下望,攔住出口的警衛并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加的趨勢。
“可惜。”卡莉扔掉對講機,“他不是個沖動的笨蛋嗎?”
“也許有人攔住了他。”
卡莉向下偷瞄了一眼,又迅速縮回頭,“那些下班的員工也被攔住了,我們沒法混在裡面……時間不多了,他們很快會搜尋到這裡。”
“别擔心,卡莉。”我安慰她。
盡管目前情勢對我們并不是有利,可我的快樂情緒如潮水般一點點高漲。
它有點上頭。
令我暈乎乎輕飄飄的,如踩雲端。
有什麼在潮水下蠢蠢欲動,如氣泡咕噜咕噜地上湧。
那原本漂浮在最上層的,順從謹慎的厚厚浮沫奇異地沉澱下去,而被狠狠壓抑在底層、久不見光的反叛因子顯露出來,悄然翻湧着……
我的語氣夾雜着幾分愉悅,樂觀地說,“我相信,我們的冒險不會在這裡結束的。”
她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嗎?”
我點點頭,“如果……”
還未等我說完,煩人的警衛發現了我們——
“她們在這裡!”
卡莉拽着我再次奔跑起來。
“嘿!卡莉,如果……”我上氣不接下氣,灌進嘴裡的風也完全不給我說完的時間。
“大聲點!你要說什麼?!”卡莉大喊。
她聽不到。
風聲把我的聲音全部推向了身後。
我不得不提高音量喊道,“我說!如果繞不過……”
“我聽不見!”
卡莉緊急轉彎,麻醉針從我們身後射過來,打斷了我的說話,也吓了我一跳。
這些警衛吸取了之前失敗的經驗,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他們漫無目的發射麻醉針,試圖寄希望那點稀薄的運氣抓住我們。
但這很吓人,我們可賭不起。
他們賭的是運氣,而我們能放在桌面上作為賭注的,隻有自己的命運。
隻要不小心蹭上一針……
就得跪在這裡,輸的一無所有。
而前方,警衛已經抄了近道從前面圍堵過來,眼看等着我們的,是一場兩面夾擊的麻醉針雨。
“卡莉!”
我大聲喊道,閉上了眼睛。
被動展開的視野替代了眼睛原本的作用,盡管它的範圍沒有主動開啟時那麼大,隻能看到我和卡莉,以及急速後退的周圍。
“什麼?!”
她有點緊張,隻能分出一點心神給我。
走廊盡頭警衛正等着我們自投羅網,即使迷惑他們的大腦,她也沒有把握能帶着我避開所有射來的麻醉針。
“我們繞不過他們!”我說。
“你有什麼辦法嗎?”卡莉喘着氣,手心都是汗。
視野裡的白色迷宮盤,它在我的懷裡。
分散在迷宮格子裡的金屬小鋼珠剛接受到我的注視,就像煮沸的水般劇烈震動起來,用力撞擊着透明的玻璃蓋子。
密集的“哒哒哒”的碰撞聲,猶如一場重金屬狂想曲,震得我耳朵嗡鳴。
又如一場驟然而至的傾盆暴雨,力度之大,讓堅硬的玻璃都崩出好幾道細細的裂紋。
“蹲下!”
我向上抛出迷宮盤——
盡管卡莉不知道為什麼,但她還是毫不遲疑地拉着我蹲下。
迷宮盤在半空中翻滾,就在我和卡莉蹲下的一瞬間,裡面的小鋼珠們破開玻璃外殼,向四面八方急速彈射出去!
……
咻!
我聽見呼嘯的風聲,很尖銳。
我想它們的射速很快,穿透力應該很強,就像子彈。
足以劃開空氣,劃開空間,擊中追捕我們的人。
擊穿他們柔軟的肌肉組織,或是硬度足夠的胫骨,膝蓋,運氣不好的……大概會被擊穿堅硬的頭骨,綻放出兩朵美麗的血花。
但這些隻是猜測。
我不知道。
我看不見。
可我能聽見沉重的身體倒在地上,然後不再動彈。
我能聽見存活的人的痛哼和哀号。
我能感覺痛苦和眼淚在蔓延。
我能感覺……電擊棒、電擊項圈、手.槍、麻醉.槍,武器所賦予他們的絕對權力在破碎。
武器。
多麼強大的權力。
它是征服,支配,威懾,守護。
我閉着眼,緩緩站起來。
沾染着絲絲猩紅的金屬小鋼珠稀稀拉拉地彙攏在我的身邊,懸在半空中,成為我的眼睛。
它們緩緩轉動着,如鏡面般反射着它所看到的扭曲的世界。
紅色。
白色。
實驗室。
實驗體。
倒下的。
還站着的。
屬于我的權力,它曾被剝奪,又在此刻重新構築。
“我想說的是,”
我微微偏過頭,對蹲着的卡莉露出一貫安靜羞澀的微笑。細聲說完了一直被打斷的話,
“如果繞不過去……”
“那就大鬧一場吧。”
我不想再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