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種莫名沉默的氣氛中,雙方泾渭分明地來到了圖書館圓廳。
星野和柊剛剛坐下,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灼人的視線。
他擡起頭,正看到摘了眼鏡的中島敦坐在三樓的圍欄邊盯着他。他懷裡還抱着小小的[中島敦],正一臉迷茫地仰着頭,不知道自己和小夥伴為什麼被從二樓轉移到三樓了。
[芥川銀]是知道怎麼回事的,但她現在整個被羅生門包起來了,星野和柊除了[芥川龍之介]不贊同的眼神什麼都看不見。
星野和柊:“……”
他還能說什麼,他無話可說,就當沒看見吧:“芥川老師,麻煩幫我拿一下文件。”
芥川龍之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說實話,他還在思考星野和柊剛剛那句……誇贊,如此有特色的形容,他還是第一次從司書嘴裡聽見,有特色到完全不像是司書能想出來的。
哎呀,難道這就是成長?
星野和柊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因為被他嚴密監控的[森鷗外]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神色,這讓他徹底确認——[太宰治]是真的搞事成精,完全沒有透露相關情報給自家首領。
如果他早就知道兩個芥川的存在,絕不會露出這樣輕松的神态。
“這就是你收養那對兄妹的原因?”
再說一次,芥川真的是個非常少見的姓氏。
“可以這麼說。”森鷗外顯然想先從閑聊打探情報,星野和柊也沒有換個話題的意思,“說來是我的失誤,我還沒有介紹過這幾位。”
“他們不是你的下屬?”
“怎麼會,是家人(family),”星野和柊毫不猶豫地說,“他們本身也可以代表我,我們是一體。”
[森鷗外]眯起眼,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那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閣下更想建立的是純粹中立的學術性機構。”
[夏目漱石]老師隻透露了他們是界外組織的情報。行動隻與文學相關,即使發生戰鬥也不會波及常世。即使情報可能有誤,但隻要這裡由星野和柊一手操控,那麼他們和其他在橫濱紮根的勢力就不會有太大不同。
但他說他們是一體……聽起來并不像正常的雇傭或臣屬關系。
不過都能和他一起跨越世界了,多不正常都很正常。
“帝國圖書館向來都是中立學術機構,我們的理念是保護所有書籍不被侵害,讓理應存在的知識存續下去,”星野和柊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拂過胸前代表自己圖書館的編碼,義正詞嚴,“但也要有書籍需要保護,我們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将書籍的侵蝕者隔離在外。”
“所以?”
星野和柊圖窮匕見:“我方誠邀貴方派代表前來學習,人越多越好。”
“……”[森鷗外]沉默了一下,仿佛在懷疑自己剛剛聽到的:“如果你們缺乏生源……”
也不應該盯上黑手黨啊??
來之前還在思考怎麼把弟子騙進補課班的[森鷗外]嚴重懷疑裡面有什麼驚天陰謀。他本以為這就是個特殊學前班一樣的私塾課堂,準備撿撿流浪兒童做其他機構後備軍,怎麼現在一看,對方貌似所圖甚大?
“森首領,”星野和柊踏前一步,滿臉真誠地握住了森鷗外的手,後者下意識躲了一下,強忍着沒有真的躲開,任由星野和柊抓着他開始哔哔叭叭地絮叨,“請不要小看您的屬下和您自己,‘少壯時代播撒在心田上的種子,是不會輕易斷根的’,‘從生至今,我做了些什麼……我所做的,不過是演員登場充當一個角色。在那個角色後頭,肯定還有别的什麼東西存在,隻因我總是被驅趕着,它沒有機會覺醒’。如果不做嘗試,您怎麼會知道文學的燦爛光輝不會打動您呢?”*1
還不待笑容逐漸消失的[森鷗外]說些什麼,他又低聲念起了詩:“天花闆上/黃紅色/順着門縫/洩入的光,粗鄙的/軍樂的記憶/無事/要去完成。聽不見/小鳥們的歌/天空今日/會是淡藍的顔色,對已倦怠的/人的心/無人/需來谏言。”*2
“這樣美麗憂傷的詩歌,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您會意識到是中原中也所寫嗎?”
[森鷗外]下意識搖了搖頭,搖到一半,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星野和柊露出了滿面笑容:“您終于明白了,[林太郎先生]。”
“你是在威脅我嗎?”[森鷗外]同樣露出了笑容,聲音卻冷了下來。
“怎麼會,森先生,但凡對您這樣的有志之士有一絲一毫的了解,都不會做出威脅您的蠢事。”
星野和柊認真地回答了他,“十九歲便從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進入部隊,二十六歲留學回國後便爬到衛生部長之位,一手策劃了不死軍團試圖赢下戰争,如果我是本國人,一定會為您做出的貢獻感到萬分感激,就像在另一個世界,他們對另一個您的感激一樣——‘底比斯百門大都’,即以古埃及的“百門之都”底比斯,來比拟其人、其文的廣闊與豐富。十九歲便從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的少年天才,出仕陸軍,選派留學,回國後随即被任命為陸軍軍醫學校教官,一力推動了科學與文學的啟蒙,著作等身,史藝兼備。”
[森鷗外]聽得臉都僵了,和他共感的愛麗絲瞪大雙眼,一臉震驚地左看看右看看,猶豫地叫道:“林太郎?”
看着他們越靠越近,快直接抱在一起密談的[尾崎紅葉]也遲疑地詢問了一句:“首領?”
泉鏡花認真觀察了一下,發現芥川龍之介的書還是書,哦,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