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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卻無人開口,氣氛有些古怪。
三房那個被婆子抱在懷裡的八公子突然放聲大哭,孟氏緊皺着眉頭,一個眼刀子過去,那婆子連忙将孩子抱出去。
許是平日裡不常笑的緣故,這位三夫人兩頰呈八字形耷拉,給人一種極不好親近,也不好相處的感覺。
“大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玄沒有立馬回答,半垂着眸的樣子,如神子低眉。
這個林四……
當真是和海大人極像,那老兒應對陛下除去裝高深外,還有一招:拿他人作擋。他初次進宮面聖時,便被利用過一回。
“小謝大人年輕有為,博古通今,見解獨到,陛下何不聽他一言?”這就是那老兒拿自己作擋時說的話。
當時的情形,與眼下倒是有些像。不過哪怕是聖上面前,他也沒中那老兒的計,将對方的推诿給推了回去。
但眼下事關謝家的名聲,他無法推脫。
從前他以為國事為大,家事是小,而今看來國事大道至簡,以江山為重,以百姓為基,萬變不離其蹤,倒是比家事更容易些。
“昨日是我約見三郎,确實遇到過她們。”
此言一出,衆人都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孟氏。
她就說她的三郎最是本分懂事的孩子,萬不會做出讓有失身份之事,更不會有半點逾矩行徑。若真是有什麼不妥,那也是錯在别人。
這個别人,當然是指林重影。
當她看過來時,那銳利挑剔的眼神仿佛在質問林重影:你個狐狸精,是不是想勾引我兒子?
除了林重影外,她對謝玄也有不滿。
“大郎,你有事找三郎,為何不來三房?”
這話意思并非是讓謝玄去三房找謝為,而是質問謝玄為何耽擱自己兒子的上課時間。她千般看重的東西,正是兒子學業,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謝老夫人一聽這話就不樂意,原本因為年長而日漸慈祥的面上,再現年輕時的淩厲之色。
孟氏立馬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妥,趕緊為自己找補,略帶責備地問自己的兒子,“三郎,既然是你大哥尋你,你方才為何不說?”
謝為支吾着,不敢與自己的母親對視。哪怕有大堂兄為自己遮掩,他依舊感到心虛和恐懼,生怕被母親看穿。
他下意識去看謝玄,帶着乞求之色。
謝玄實在看不上這個三堂弟,原以為是個天資不足,好在勤奮上進的,沒想到與二堂弟一樣被美色所迷。
“是我不讓三郎說的。三郎今年不下場,三叔和學堂夫子都希望他再磨練兩年。我想着讀萬卷書,不如行官場路,便想問問他,可否願意在臨安城的衙門謀個差事,一邊讀書備考,一邊積攢閱曆。”
“一心不能二用,三郎還得以學業為重。大郎,你的好意三嬸心領了。”不等謝為說什麼,孟氏已代為拒絕。
謝老夫人已經不太好看的臉色,又淡了幾分。
嫡母和庶子媳婦,一是婆媳,二還隔着嫡庶,原本就是微妙的關系。謝家門風清正不假,但并非半點矛盾龃龉沒有。
人前大家顧着臉,一頭敬重,一頭包容,你退一步我讓一步的也過得去。若真要計較起來,當嫡母的可有太多的法子拿捏庶子媳婦。
何況這件事裡的門道内情,老太太一眼便能看穿。少年人慕艾,必是三郎貪戀林家四丫頭的好顔色,才鬧了這麼一出。她的寶貝大孫子為了謝家的顔面,方才是有意遮掩,老三家的不知好歹,竟然還敢質問大郎,簡直是不知好歹。
“老三家的,三郎年紀也不小了,你們也别把他當小孩子,萬事不能矯枉過正,省得他不清不楚的,反倒容易出事。”
這話是在敲打孟氏。
孟氏豈能聽不明白,暗怪自己方才一時情急,竟然失了分寸。“母親說的極是,兒媳記下了。”
她嘴裡說着受教的話,心裡實際是埋怨的。埋怨老太太偏心,由着二房胡來,正兒八經的士族,非要鬧出姐妹共嫁一夫的醜事。林家的庶女長着一張禍水臉,成日裡在府裡瞎晃蕩,險些壞了她兒的名聲。
婆媳倆各有各的肚裡官司,然而不管真相如何,這事隻能到此為止。
謝老夫人示意林重影上前,仔細端詳一番後,道:“這孩子瞧着就是老實的,哪有當主子的進出忙活,可是身邊侍候的人不盡心?”
“回老夫人的話,我乳母腿腳不好,是我讓她歇着的。”
謝老夫人“嗯”了一聲,“是個心善的孩子。但你到底是主子,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老二家的,莊子裡今年不是又送了些人來,挑個腿腳好的,給這孩子跑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