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内侍的眼睛往外一瓢，給了其他人一個眼色，那些人瞬間明白，兩人拽着啟瀚的胳膊，将他一路拖至門外。

他隻覺得渾身到處都是疼的，方才還不覺得，現下之前所有停滞的痛感全部朝着感官席卷而來，稍微一動，就能感覺到身體内的五髒六腑都在疼。

啟瀚好不容易手肘撐地，擡起半個身子，便看到坐在屋子裡面的領頭内侍。他雙腿張開，身體俯視着自己，雙手壓在膝蓋上，看過來的眼神帶着滿滿的不屑與嘲笑。

“不要妄圖私藏什麼東西，你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知道。不想早點死，就乖乖聽話。”他這樣道。

是很忠實的勸告，可啟瀚知道，他一定不是為了自己。因為如果按照他所說的那樣做，那自己以後也一定會死，這樣的方式隻不過是溫水煮青蛙，晚一些罷了。

領頭的内侍似乎覺得沒趣了，朝着他揮揮手，“去吧。如果不想繼續挨打，就把那東西拿過來。”

明明剛是秋日，可夜間吹過來的風總是那麼刺骨，冷得他不由抱緊雙臂才能穩住身形堪堪前行。

啟瀚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走到啟鴻居住的地方。他們二人住在不同的地方，若不是小時候偶然碰到，他們一定不會知道這個宮中竟然會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處境的人存在。

現下已經天黑了，破舊的殿宇周圍沒有宮燈，這裡朝裡面望過去，是成片的黑暗。他不知道啟鴻現在究竟在不在裡面。

他想了一路，能夠密切關注自己的人，隻能是皇後，那個惡毒的女人還是不肯放過自己。不論是以前到現在的飯食苛扣，還是内官的毆打，一定都是她授意，那個可惡的女人。

他不由帶着嘴角幹涸的傷口望向天空，如果自己能選，也一定不要出生在宮裡。

此時一陣風恰巧吹過來，仿佛順着傷口的裂縫一道進入身體，讓人感覺渾身上下都在漏着風，身體沒有辦法保存溫度。

啟瀚縮了縮脖子，朝漆黑的宮室前面走。他在門口站了好久，久到連冷風都覺得他要離開的時候，他擡手敲響了木門。

一連敲了兩三次，裡面的人才被這聲音吵醒。

“誰啊？”熟悉的帶着防備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啟瀚雙手在身側握了握，最終還是下定決定道：“是我。”

裡面傳來急忙下床的聲音，然後就是巨大、急速的腳步聲。他是真的關心自己晚間前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而且看樣子是比自己還要着急的程度。

自己這樣做，究竟是不是在對不起他呢？

房門從裡面被打開，啟鴻借着夜間天上微亮的星光辨别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兩人在昏暗的環境下都辨認出對方的身份。

啟鴻一把将他拉進來。雖然屋子裡面黑暗，但他們二人距離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啟鴻臉上着急的情緒，他道：“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視線昏暗，根本沒有看到啟瀚嘴角那道明顯的傷痕。

他看到啟瀚明顯地抖了一下，忙拉着他走到自己的床邊，将自己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方才才從被褥裡面出來，此時被褥裡面還帶着溫度。

他認真地将被子圍在啟瀚的身上，深怕他冷着，而啟瀚也極力忍耐着自己身上傷口帶來的疼痛。一時之間，大家各有各要忙的事，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心思。

啟鴻忙完手裡的活，坐在臃腫的啟瀚身邊，問道：“你來有什麼事？”

啟瀚低垂着眉眼，在黑暗中輕巧地眨了一下，平聲道：“沒有。”

啟鴻雖然往日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但現在這個情況明顯是不對勁的。他沒有隐瞞自己的心思，問道：“不對，你從來沒有在夜間來過我這裡。一定是有什麼事！”他肯定道。

或許是小時候的默契，兩人都不想向對方隐瞞自己的心思。

啟瀚擡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啟鴻，認真且平靜道：“我想要你手裡的那個耳墜。”他雙手緊緊撮着圍繞着自己身體的被褥，手感與自己的被子是一樣的，一樣的潮濕與厚重。

“這個……”啟鴻猶豫道。

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是直接将東西拿出來，放在自己的手心裡。現在看來，那個耳墜真的很重要。

啟鴻着急得從床榻上站起來，往前跺了幾步，邊繞邊解釋道：“我不是不給你。是那件東西真的不是我的，我明日還要還回去的。”

啟鴻不敢轉過身來看着自己，而啟瀚心下也理解他的苦衷。

過了一會，啟鴻轉身看過來，着急道：“是不是那些内侍又朝你要值錢的東西了，我這裡沒有值錢的東西，但是我可以明日去偷，你能不能讓他們明日來找我……”

啟瀚一直認真地聽着他說話，但他後面的話傳到耳邊好像被消音了一樣，再往後的聲音他全都聽不到了。但他知道，啟鴻和他一樣，處境是一樣的，受到的傷害也是一樣的，自己不可能讓他去偷東西，而且那些人指定要耳墜，别的什麼東西都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