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種最簡單、最微小的暴力,任何幼稚、瘋癫的舉動一旦為愛冠名,都有了正當的合理性。
否認,厭惡,憎恨,憤怒,是什麼讓你變成現在如此?
李斯想起漢尼拔對他說的話,突然發現他們其實也很相似。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剝離着這些相似性,不斷提醒着自己漢尼拔身上非人的特質。
本質上,就是恐懼。
所以漢尼拔才會問他,是否憎恨自己會讓李斯感覺更像是成為了李斯,成為……一個更加純粹的李斯。
他在問奇爾頓罪犯算不算人的時候,實際上也隻是為自己剝離這種為人的共性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而已。現在,他真的明白了。
他永遠無法動手殺死一個人。
哪怕那個人是漢尼拔。
當他意識到這點之後,無論再重來多少次,他都赢不了漢尼拔了。
“你怎麼能夠否認,你就是隐秘地愛着我呢?”年邁的漢尼拔擦去臉上的雨滴,血色的侵染讓他的瞳孔變得更加谲異,殘留在臉上的痕迹宛若流下的眼淚。
“我不否認。”
李斯感覺到自己在不斷下墜,湖底好像藏着什麼巨大的東西,所有陰影都包裹着他的手,催促他趕緊到水裡去。
“你看見克拉麗斯了嗎?她此刻就在你的心裡。”漢尼拔好像透過李斯在看另一個人,但他的眼睛裡隻映出了李斯的身影。
也許在很早的時候,那個“隻要存在,就會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已經徹底消失了 。
一隻幾乎蒼白到透明的手從湖底伸出,祂抓住了李斯,與他十指相扣。
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抓住的最後一點兒希望,少年漢尼拔和李斯一起,把深藏在湖底的那個人拉了上來。
身後沉重的灰白色羽翅幾乎比祂的體型大上一倍,每一片羽毛都浸透了血色的湖水,壓得那個毫無血色的人隻能跪伏在岸邊。祂雖然緊閉着雙眼,但李斯還是看清楚了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承受着不屬于自己的絕望是很痛苦的,每時每刻。凡事力求盡善之人必遭毀滅,這是人性最惡之處。”漢尼拔說。
祂睜開眼睛,與他一同睜開的,還有這個世界裡無數的眼睛。祂們一同看向漢尼拔。被注視的那個漢尼拔逐漸開始褪色,最終變成了和祂一樣灰白的顔色。
他們看起來就像永遠凝固在時間裡的石膏塑像,帶着一種非人的詭異感。
祂重新閉上了雙眼,可那短暫的瞬間,李斯已經看見了流轉在祂眼中,縱橫交錯的宿命。
那些藍色的絲線連接着整個空間,裹纏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
灰白色的神明将十指刺入胸口,暴露出了一顆純白色的心。
那顆白色心髒跳動着,李斯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感覺到了。
克拉麗斯和米莎确實在他的心裡,那顆純白色的心叫做“過去”。
祂的左眼裝着“現在”,右眼裝着“未來”,隻有心裡藏着“過去”。
祂是選擇成為了神明的李斯,祂是正在流動的時間,祂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