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煊眉心出現淡淡的折痕,眼底的嫌棄一閃而逝,但到底還是接過來了。
陳風單手開了一罐可樂,視線穿過透明的推拉門看着挨在一起的兩人,表情看着有些癡呆,呐呐,“我嘞了個去……說不定還真讓你之前說中了。話說你覺得小鹿知道林煊的心思嗎?”
從他們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林煊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江鹿身上。
江鹿和他動作親密,卻不親昵,沒有超過“朋友”的界限。
謝遇站在他身邊,兩手插兜,壓着眉盯着露台上的兩個人,心裡想的卻是前兩天爬山時江鹿哭着問他能不能看見他的手。
這兩天,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問江鹿這是怎麼回事。
謝遇若有所思,目光落在那兩個其樂融融的人身上,手指卻悄悄動了動。
其實江鹿也不怎麼會弄燒烤,他以前吃穿出行都有人伺候,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但林煊悟性很高,很快從他這裡學會了基本的技巧,且青出于藍勝于藍,江鹿很快就隻能給他打下手了。
不時有同學過來他們這裡,和江鹿搭話。
江鹿都很耐心,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這些人雖然在和他說話的時候偷偷打量林煊,但都隻是在審視他,——審視他是不是那個帖子裡說的那樣,是個心理不正常的變态。也沒有和他搭話的意思。
但林氏集團和燕大有合作,林煊注定會接手林氏,這些人不敢做得太明顯,以免得罪未來的頂頭上司。這些人表面上還挑不出什麼錯來。
江鹿皺起眉,心裡不太舒服,悄悄看了眼林煊。
林煊習以為常安靜低着眸,站在他身側挽着袖子認真翻着燒烤,身姿依舊挺拔,似乎完全不在意。
真的是不在意,而不是習慣了,不得不表現得不在意嗎?
——這個聯誼在隐隐排斥林煊,連他都感覺到了。
江鹿微微抿唇,想起了之前林煊說過的話,有些心疼他。
笨蛋小鹿。
林煊垂着眼簾,隐秘地彎了彎唇。
江鹿不怎麼搭理人了,那些人也有眼色,不來打擾他們。
一群人熱熱鬧鬧吃了晚飯,聚成幾個小團體玩遊戲。
江鹿原本打算再和林煊待一會就離開,剛要和他到樓上的影音室去,卻被班上的同學叫住了,“學委幹嘛一直窩在樓上看電影啊?一起來玩兒啊。”
江鹿能對工管2401班的甩臉色,卻沒法這樣對他的同學。
他在這些人中看到了唐源和虞景榮,猶豫看了眼林煊,正想找個借口推了,卻聽林煊說,“去吧。”
“你沒關系嗎?”江鹿目光掃了眼唐源,唇角下撇,小聲說,“唐源也在。”
“沒關系。小鹿同學是把我想成玻璃娃娃了嗎?”林煊彎着眼睫,溫和地說,“我沒那麼玻璃心。一起去吧,不用擔心我。”
“好吧。”江鹿說。
陳風和謝遇給他們倆留了位置出來。
江鹿和林煊坐下來的時候,師嘉玉偏頭和他身旁的酷哥說了句話,對方認真看着他聽他說話,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微妙。
酷哥看了眼江鹿,主動朝他點了下頭打招呼。
江鹿朝他笑了下,詢問地看向師嘉玉。
“這是鐘聿。”師嘉玉說,“我剛認識的,朋友。”
“哦……”江鹿拖着音調說,想起剛才陳風說的和師嘉玉看對眼的crush,轉頭看向陳風。
陳風知道他想問什麼,豎起大拇指給予肯定。
江鹿轉回頭時笑得有些促狹,撞了下師嘉玉的肩膀。
師嘉玉有點好笑,戳他的額頭,把他戳得後仰,說,“笑得好看點,小鹿寶貝。”
江鹿哼哼唧唧捂着額頭倒在了林煊身上,被林煊輕輕摟住了。
“小心。”林煊溫聲說。
燈光已經調成了KTV模式,光線昏暗絢麗,茶幾上擺滿了酒水。茶幾邊聚着不少人,在玩——飛行棋。
江鹿略略掃了眼,不怎麼感興趣,沒參加。
師嘉玉遞給他一杯加了冰塊的果酒,隻有2%的酒精含量,他叼着吸管慢慢地喝,警惕盯着坐在他們對面皮笑肉不笑的唐源。
唐源大剌剌坐着,偏頭和虞景榮說了句什麼,接着似笑非笑看着林煊,但他始終沒說話,隻是看着桌上的其他人玩。
江鹿坐了會兒,起身去了廁所。
在他走後沒多久,唐源突然揚高聲音,問林煊,“林少爺要和我來一把麼?”
來了。
在場的人精神一震。
林煊臉部半隐在暗色下,“想玩什麼?”
唐源掃眼桌上的飛行棋,說,“這個沒什麼意思。玩點刺激的——就,來點喝酒遊戲吧,敢來麼?”
林煊不語。
唐源一笑,說的話有些咄咄逼人,“你不會是擔心酒後原型畢露吧?也是。畢竟你好不容易才有朋友。你在擔心他發現那個帖子都是真的,發現你的真面目,然後也抛棄你,對嗎,林煊?”
這話一出,連陳風幾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我日。”陳風低喃,“激将法啊。”
林煊沉在暗色下,看不清神色。
很快,他淡淡說,“玩什麼?”
“俄羅斯轉盤。”
桌上的飛行棋很塊被撤下去,擺了六個酒杯上來。玩這個有些的不止林煊和唐源,又加了兩個會玩的進來。
規則很簡單,純靠手氣搖骰子,如果臉黑很有可能會喝到十點,聯誼結束。
他們這邊在玩俄羅斯轉盤,很快吸引了不少人聚過來。
等江鹿回來的時候遊戲已經玩得火熱了,骰子早就搖了好幾輪。
“我靠你踏馬心是真黑啊,酒都要冒出來了……你當心整到自己。”
“笑死,林少爺手氣怎麼這麼差,這都第幾杯了。”
“四點!哈哈,又是滿的,喝吧,林少爺。”
酒味沖得江鹿皺眉,擠進去,剛好看見林煊在周圍人的起哄下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林少爺爽快!”
“怎麼回事?”江鹿問謝遇。
“回來了?”謝遇說,“唐源在和林煊玩俄羅斯轉盤。”
“幹嘛要和他玩。”江鹿問,“遊戲規則是什麼?”
師嘉玉把遊戲規則給他介紹了一遍,“酒杯編了号,搖到幾點骰子就數編号幾的酒杯,有酒就喝,沒酒就把酒杯加滿。”
純靠手氣啊。
江鹿擔憂看着林煊的側臉。
光線太暗了,他看不出來林煊的臉色。
但相比起在場其他參與遊戲的人和旁觀者而言,他過于冷靜,甚至稱得上冷漠了,仿佛參與這個遊戲的不是他。
舉止投足都冷冷淡淡,透着股養尊處優的矜貴。
“現在誰喝得最多?”
“林煊,喝第五杯了。”
江鹿:“……”這手氣,也太差了。
“為什麼突然玩這個?”
陳風立馬把剛才唐源說的話興緻勃勃學了一遍。
“…………”江鹿沉默在林煊身邊坐下,林煊察覺他回來,偏頭看他一眼。
他想了想說,“能不能不喝了?”
江鹿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知道唐源剛才的那些話确确實實戳中了林煊的内心,輕聲說,“怎麼會上這麼簡單的當呢,林煊?”
他低歎,“他說得再五花八門,我又不會相信他。”
林煊無言了片刻,低聲說,“抱歉。”
“别喝了。”江鹿握住了他的手,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去了吧。”
“好。”林煊說。
江鹿站了起來,冷冷看向唐源,硬邦邦說,“林煊不舒服,我送他回去了。你們繼續。再見。”
說完,不等在場所有人的反應,他拉着林煊的手,在衆人的注視下離開了轟趴館。
林煊比他高一頭,卻溫順地任他拉着手腕,亦步亦趨跟着他。
衆人看向唐源。
唐源嗤了聲,聳了下肩,繼續搖骰子,心裡卻在想——嗎的,這踏馬竟然真的有用。
·
兩人離開轟趴館的時間确實不算早了,已經晚上八點。
林煊身上的酒味有點濃,被晚風吹了好一會兒也沒散,顴骨酡紅,走路倒還算正常,咬字也清晰,看不出來到底醉沒醉。
但江鹿偶然間和他對視時,發現他眼神有些迷離,明顯有了醉意,有些無奈。
幸好林煊家離轟趴館不遠,他順順利利送林煊到了家。
布布在貓窩裡舔自己的幼崽,沒像前幾天那樣在門口等他們回家。
江鹿看着林煊在沙發上坐下,才放心去接了杯熱水,塞到他手裡,“喝一點。我給你點解酒湯。”
林煊掌心握着微燙的水杯,搖頭,輕聲說,“不用,我沒醉。”
江鹿好笑彎下腰,和他平視,“真的?”
“嗯。”林煊點頭,他喝了酒,連眼皮都染上了绯色,比往常多了幾分動人,連淡色薄唇也水紅潋滟。額發垂下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柔軟和乖巧。
大概是坐在白熾燈下,林煊的瞳色清淺純良,沒有一絲陰翳,江鹿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江鹿眼神閃躲了下,心說他之前在轟趴館看見的果然是光線問題。
這麼溫柔真誠,心思敏感的林煊,怎麼可能是那副惡鬼模樣。
“小鹿同學要走了嗎?”林煊看着江鹿說。
“現在不走。”江鹿直起身,“時間還早。我可以再陪你一會兒。”
“那就好。”林煊低頭喝了口水,微微一笑。
“笑什麼?”江鹿問他。
“我在想,我可能真的沒辦法離開小鹿同學。”林煊輕聲說,“你剛才在轟趴館的時候說得很對,這麼簡單的挑釁,我不應該會上當。但是——”
他彎着眼睫,眉眼泊着白熾燈耀眼的白光,“隻要一想到唐源說的那種可能,我就有點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小鹿同學會離開我的可能。”林煊揉了揉眉角,笑得有些苦澀,低喃,“畢竟小鹿同學有那麼多朋友,對所有人都這麼好,你離開我後還有那麼多朋友,而我卻隻有你。”
“我隻有小鹿同學。”
“所以,如果失去小鹿同學,我就又是一個人了。”
江鹿感覺到源源不斷從心髒傳遞到指尖的熱意。
低着眸,看見林煊帶着三分醉意握住了他的手掌,鼻尖輕輕蹭了下他的指尖,滾燙的酒意一觸即分。
他聽見林煊低聲祈求般說,“所以,請小鹿同學不要離開我。”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