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
短短一句話,黎知韫原先因為一切溫暖暧昧瞬間而悸動的心,竟悄無聲息地平靜了下來,仿佛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恣意燃燒後隻顯露出荒蕪的平原,焦黑、頹敗,再也無法随風漾起波瀾。
這是她的情緒嗎?
或者直白點說,她是真的喜歡盛嘉年嗎?
黎知韫開始懷疑每一次心動的瞬間,那是作家要求的提線木偶的愛,還是她内心深處自發的愛呢?
反複翻閱着這幾張紙,大綱雖然簡略,但是回憶起從前點點滴滴,黎知韫的過去似乎的确可以用這段上卷來簡要概括——追着盛嘉年不斷奔跑。
但是除卻這些,有關她的家庭、她的朋友以及人生的一切重大事迹,似乎都模糊不清。
在看到這本大綱時,黎知韫确信以及肯定,自己的性格絕對不會容許自尊遭到如此踐踏,對于追妻火葬場也嗤之以鼻。
不然她也不會生出同情女主又覺得她可笑的想法。
腦海裡又浮現出夏意多次欲言又止的畫面,一個無論是學習、人品還是其他都配不上她的人,怎麼會得到她的青睐?
僅僅是因為青梅竹馬的情誼?
不,黎知韫可以很明确的說不是。她一開始認為情感是虛無的,因為她無數次诘問自己,卻無法找到這份愛的源頭。她隻當他們是夜晚在同一條河流上相遇的兩隻船隻,對處于昏黃燈光下的未知充滿好奇與期待。
面對盛嘉年無數次的惡劣行徑,黎知韫總是裝作毫不在意,并且不斷說服自己人不能懷着企圖去愛,感情是無法控制的。
現在世界又突然告訴她,自己隻是一本小說中的女主,她所同情且嗤笑的女主就是黎知韫自己。
她的一生、她的任何情緒都是短短一句話可以概括的設定,患得患失直到結局也隻能愛盛嘉年。
她并不為自己竟然隻是小說中的人物感到驚惶,而是作家賦予她如此優秀耀眼的設定,卻讓她像個小醜一樣為了浪子回頭的戲碼東奔西顧。
黎知韫感到無言的憤怒。
她強壓下内心澀痛的情愫,面無表情地将筆記本塞回背包。
盛嘉年仍然用那挑釁的眼神盯着她,像一頭蠢蠢欲動的野獸,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劣。
看着吧,黎知韫。即便你再優秀又有什麼用?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會永遠主宰你的情緒,就這樣一直互相糾纏直至完美的結局吧?
黎知韫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好懂了,無論是她的人生還是盛嘉年,筆記上每一行字都成為了他表情與行為的注解。
這本筆記不是用來羞辱她的工具,更像是她反擊的槍響,盛嘉年算什麼呢?
憑什麼他能獲得所有并不斷踐踏她的愛意,僅僅因為他擁有一顆兜兜轉轉的浪子真心?
可世界不是圍繞你轉的,盛嘉年。
至少現在的黎知韫不是,未來也不會是。
她隻會加倍奉還。
樹影歪斜,牢牢地将少女桎梏在黑暗中,她的眼角是否劃過一滴晶瑩的淚,埋入泥土,盛嘉年看不真切。
他不斷咀嚼着黎知韫的痛苦,每一次她的落寞轉身,都是自己快意的食糧。
隻是這次,少女扯着嘴角抹了下濕潤的眼眶,從陰影下邁入光明中,她的背影依然像往日一樣瘦削,步伐卻如此堅定,似乎不再回頭。
隻有他被丢棄在無盡的黑暗中。
盛嘉年突然感到抽絲剝繭般的心慌意亂。
身旁的女生見他遲遲不動,紅着臉想要主動獻吻,盛嘉年迅速撇頭,拉開二人間的暧昧距離。
一切旖旎瞬間消散,盛嘉年閉着眼冷冷道:“今天就這樣吧。”
可他甚至沒有問過她的名字。
——
“抱歉,久等了。”
西斜的紅日在雲隙中緩緩移動,高貴的少女就着霞雲朝許知柏走來,霞光映照在她白皙的面龐上,那些平日裡微不可察的絨毛都愈發清晰。
許知柏默默想,沒關系,即便是等待了許久也沒關系。
“沒事,距離約定時間也沒多久。”
黎知韫微微挑眉,明明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她才到,并且事先也沒告訴他,但是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她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沒有戳破。
畢竟她答應帶着許知柏逛校園,也是存了别的心思。
作為學生會會長,黎知韫早就了解學校管理層的用意,盛京算是曆史最悠久的貴族高中,向來隻接受老牌财閥家族的繼承人。
而這兩年由于新科技發展,湧現了許多新興财團,但盛京的管理層極其高傲,不願去接納這部分學生。因此秋林國際高就出現了,畢竟這類公司走在科技最前沿,他們的辦學模式和理念更加靈活,輸出的人才大有趕超盛京之意。
部分盛京的學生家長見這情況當然不樂意了,揚言要撤資改投秋林國際高。管理層慌得焦頭爛額,連開三天大會終于憋出來一步險棋——
特招生計劃。
這個提議剛提出,内部意見也是兩極分化嚴重。一部分人認為盛京為何自降身價,這一舉動必然會引發大家族的不滿;另一部分則認為社會階級太過割裂,新興财團的技術趨向于利好民衆,老牌财閥在群衆中的口碑早已不占優勢,給予平民學生這樣的機會,也是在給大衆釋放善意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