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煉争接下來就帶着我去了雲隐宮。
他先是帶我去了另一處洞穴,這洞穴名為“九曲環霄洞”,尋常人進去是要迷路出不來的,隻有他帶路才行。然後他給我解釋了一下保密的無奈性 ,就幫我帶上了層眼罩,然後在黑暗中他舉着火把,牽着我的手,走過了無數個彎彎繞繞、曲曲折折,他在耳邊調皮地吹氣兒,摸了摸我的頭發,好像也幫我走過了内心的七八十個坎。
等穿過這處極為幽深曲折的洞穴之後,竟已是一個半時辰後了。
我終于見到了柳暗花明後的雲隐宮。
原來它就建在這一處最幽深狹長的山洞後面,屋連屋,殿連殿,草木繁盛至極,确實是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見到雲隐宮宮主俞星棋,我才曉得這宮殿為何要如此隐蔽。
俞星棋竟然不會武功!
武俠世界裡的堂堂一宮之主,竟然一絲一毫的武功都不會!
不僅是他,就連這宮中的一半以上,都是不會武功,或者武功極差的人。但他們卻修習草藥學,擁有無數典籍與靈丹妙藥,這就像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身上挂着五百億大獎的中獎号碼,沒有人會不動心的。
難怪仇煉争如此小心謹慎。
稍有不慎,來個一位兩位高手,整個宮就要被團滅了。
俞星棋倒是個儒雅随和的文士,随身帶着個棋盤,眼睛好像藏着星星似的英俊,他見到仇煉争就眼前一亮,見我和仇煉争一道前來,那眼睛就和朱小鏡的小鏡子似的能反出一千個太陽的光。
他趕緊拉過仇煉争,從一個文士變成了好媽媽,問了幾句後,看我的眼神,馬上就有一種男婆婆看媳婦兒的感覺了。
俞星棋笑道:“兄弟,看來我要恭喜你了。”
仇煉争瞪他一眼:“我還沒問她那個呢,你别瞎說啊。”
說完他又笑了笑,興奮地問:“你看到了吧?她的屁股是不是很翹?”
這回輪到俞星棋瞪眼了:“你才瞎說呢!怎麼能在人姑娘面前說這個?”
【小常疑惑地問我:“為什麼他老是覺得你屁股翹?難道……”
難道他是個喜歡翹臀的屑男人?
小常認真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墊臀了對不對!你臀上藏有暗器,必要時候可以甩出去對付他,是不是?”
……
……
不如我甩出去砸你頭上吧?】
我皺着眉頭看這兩個男的在那兒互相說瞎話,後來俞星棋總算恢複了正經,和我聊天攀談起來,我瞬時談天說地,引得他歡笑連連,說出了自己煉制的一些得意丹藥,比如“雪靈蟬”其實不是蟬,而是被他用幾十種世上難尋的奇異草藥雕成了一隻雪色的小婵,比如“夜明星草”也不是草,而是他用幾十種草丹混合鞣制成了草的形狀,再塗上綠的汁子,反正各種奇奇怪怪的造型都有。
仇煉争在一旁揶揄他應該去做個雕刻家,我也不太明白他為啥搞這種草藥,但就是表現得很好奇、很欣賞的樣子,引得俞星棋順理成章地說出,要把他煉好的造型,不是,是煉好的丹藥都給我看看,其中就有造型最獨特的雪靈蟬。
不過那得等到第二天,第一天,他先給我把脈,幸好我身上奇毒未解,他隻奇怪道:“這毒脈好生奇怪,連是男是女都摸不出了。”
那仇煉争在一旁冷峭笑道:“這還用摸?你莫非是個瞎子,就不能看出來嗎?”
我生怕俞星棋看出什麼,故意有闆有眼地咳嗽幾聲,那俞星棋就收了手,笑道:“幸好這位姑娘,碰巧吃了一些與這毒相克的食物,我等會兒就讓人配一副藥給你服下,毒性就能解除大半了。”
仇煉争驚喜道:“真的啊!?”
他喜了,我是懵了,我可沒想到俞星棋這麼快就能搞定如此棘手的奇毒,可他搞定了肯定要給我把脈啊,那我的脈象不就暴露了?
藥還是得喝的,但喝完以後他本想把脈,而我隻硬說累了,要在房間休息一晚,仇煉争有些不解,但我冷冷淡淡地瞪仇煉争一眼,他便知道不能強求,就拉着俞星棋讓他明天再找我把脈。
走之前他還開心地朝我的發絲上吹了口氣兒,說:“你今晚好好睡,明天我讓老俞給你把脈,我也會給你帶三件禮物,來慶祝你解毒成功!”
我瞪他一眼:“你可别瞎帶東西!”
他笑說:“不是瞎帶,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我覺得送給你正好!”
他這口氣讓我覺得十分不祥,感覺這波是越演越大,再演下去不能收場了,我隻能咳嗽一聲,讓他快些離開。
第二天,俞星棋果然守信,帶着“雪靈蟬”等一系列造型獨特的靈藥來讓我欣賞,咱們欣賞品評完了,他就收到一個小盒子裡放在房間,這東西畢竟是鎮宮之寶,不能給,隻看一回,他就得帶回去。
他要開始把脈了。
這回是躲不過去了。
如此緊張的時刻,我是感覺整雙腿都有點麻了。
仇煉争似乎也感覺出我的緊張,道:“脈是一定要把的,你相信我,相信他,不要躲。”
我道:“我雖喝了藥,可還是怕……他會斷出一個不好的脈象……”
于是我看向他,目光裡有着毫不掩飾的真恐懼與真緊張:“你等會兒把你的手給我握着,成嗎?”
仇煉争點點頭,以目光中的堅定鼓勵着我。
可他看不見我内心的重鼓如錘,就快把我的胸口給敲破了。
我坐好時,一隻手握着仇煉争的手,另外一隻手被俞星棋拿去把脈,可把着把着,他的面色突變,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目光開始急速閃爍起來。
然後他猛然擡頭看我:“你,你是……”
話未說完,我的手已扣住仇煉争,隻一道内力熱流湧過去,仇煉争尚未反應過來就愣了一愣,身體一軟,而我瞬間出手如電,點了仇煉争與俞星棋身上幾大穴道!
直到我點完的那一瞬間,仇煉争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然後過了一秒、兩秒,他終于明白了。
他死死地瞪着我,目光赤紅帶血,嘴唇微微顫抖,臉色卻像被憑空砍了一刀似的蒼白,似身上忽然之間多出了一百個、一千個滾燙的、腐爛的傷口。
“葉小顔,你在幹什麼?”
我張了張口,卻覺得口幹舌燥。
“對不起。”
仇煉争終于裂開。
他紅着眼睛怒道:“我問你在幹什麼!?”
如受傷的野獸一般,怒吼中帶着深受背叛的哀嚎。
我沒說話。
我想了一千次、一萬次,可是我沒說話。
我在仇煉争的怒目下走向那個小盒子,把“雪靈蟬”拿了出來,裝在身上,一回頭,便見到他那似要滴血的眼神。
仇煉争冷冷道:“你說話啊!你在幹什麼!?”
我淡淡道:“我得把這個拿走。”
仇煉争深受背叛似的瞪我一眼,憤怒得幾乎全身都在顫抖:“這是我兄弟的鎮宮靈藥……哪怕你是我的媳婦兒,你也不能把它拿走!”
我聽得面目悲哀,倒是俞星棋看不下去,歎了口氣道:“兄弟啊……你昨天才和我說找了個媳婦,可是你,你怎麼找了個男媳婦?”
仇煉争一愣。
他看向俞星棋,又看向我,又看向俞星棋,癡呆了似的地問:“你,你說什麼?”
俞星棋不說話,隻看向我。
“葉先生,你還要瞞下去嗎?”
我歎了口氣,在不敢相信的仇煉争面前,把自己的假胸,慢慢地從胸口那邊撕扯了下來,然後扔到了地上。
然後我恢複了男聲,對着幾乎呆了的仇煉争又說了一句。
“抱歉,我還是騙了你。”
仇煉争就那麼看着我。
好像他過去的、已經愈合的、還未愈合的傷口,都一起活了過來,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就靜止不動地那麼看着我。
似乎山洞裡那個對陽光還憧憬的人又不在了,那些過去的屈辱、陰影、和濃烈的悲傷,再一次永永遠遠地把他包裹住了。
然後他看着我,沒有任何感情地說了一句。
“我會殺了你。”
他繼續面無表情地說。
“葉小顔,我一定會殺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