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完這些,本以為小常會非常激動地跳起來譴責仇煉争這等耍流氓的行徑與言語。
結果他卻隻是看着我。
很認真也很擔憂地看着我。
我問他為何這樣看我,他卻反問我:“他當時确實一手握刀,一手放在你腰上?”
我點頭,他再問:“所以他沒有制住你的手?”
我皺着眉頭點頭,他又問:“所以……你的雙手完全是自由的?”
我沉了臉猶豫地點了點頭,他終于問到圖窮匕見:“那你為何不一手挾住刀,再反手一掌拍他呢?”
我沉默了。
我以沉默回答他這針鋒相對的問題。
而小常繼續道:“如果是葉小顔,她确會被挾持住,因為她的實力隻有唐約的一半。可被仇煉争挾持住的那個人已不是葉小顔……”
“而是你——‘劫焰掌’唐約。”
“隻要你還有内力,隻要你的雙手還是自由的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任何一個東西,能夠困得住你!”
“從前我們一路逃亡時,不知有多少殺手以為你受了重傷,就放松警惕,貼身靠近,然後被你反手一掌拍死!”
他嚴肅地問我:“所以,你當時為什麼沒有拍他?”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因為不好意思。”
剛騙了人家感情,再把人家一掌拍死,絕世渣男都沒有這麼渣。
我不好意思這麼幹啊。
小常瞪着我道:“你不想殺他,也可攥住他的腕子,然後脫離挾制!”
我道:“可這樣,我就會和他打起來。”
小常道:“你難道怕和他打?”
“我怕。”我老老實實道,“認真打起來,我怕會把他打死。”
那種情況下我倆打起來,仇煉争一定會用盡全力,而我為了擺脫他,就不能隻用拳腳,必須用“劫焰掌”。
拳腳可以收力,“劫焰掌”收不了力。
它太霸道,也太決絕。
它是有去無回,它能放不能收。
那時仇煉争還不是意氣門的門主,實力并不如現在,我若真一掌拍在他胸口,他極可能會在幾日内或者幾個時辰内死去。
至于為什麼我覺得當時能打赢他,是因為他雖掌法厲害,但那時他是剛加入意氣門,因性格高傲和沒有背景而被排擠,沒什麼功績也欠缺江湖經驗,而他的眼力和對形勢判斷的能力……怎麼說呢?
小常道:“你是想說他毫無眼力和判斷力?”
我瞪他:“胡說什麼呢,你也太小看人了。”
說完我嚴肅道:“他的眼力和判斷力,一千分裡可是有足足五分的!”
他這個人,非要和擅長内功不擅長外功的範魚州去拼内功,還一定要和這位擅長水戰的“魚爺”在水裡打,導緻自己提前用掉了兩次大招,然後又和擅長外功不擅長内功的“牛爺”風馬牛去拼外功,導緻自己被甩到樹上數次,背部受傷不輕。
這種以己之短、碰對方之長的天才策略。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就顧着莽,莽完了就爽啊?
我甚至懷疑當時仇煉争不挾住我的掌而隻顧着非禮,也是存心激怒我,然後等我直接和他打起來。
小常想了想,忽然醒悟過來:“等等,你又在轉移話題了!”
“我怎麼轉移話題了?我不是在說仇煉争嗎?”
“我們原來說的可不是這個。”小常有點惱地看着我,“你不舍得殺仇煉争,就硬生生忍了他對你的非禮輕薄?是不是這樣?”
我正色道:“你大錯特錯。”
然後我舉起兩根手指。
第一,我沒忍!”
我罵了他很多句的!
“第二,我隻是當時不舍得殺他!我現在舍得很!”
小常凝視了我半天,濃眉大眼的臉上居然透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擔憂與焦慮。
“當時他那樣對你,你都不舍得殺他,那為什麼現在就舍得殺了?他又做了什麼?”
我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笑。
笑出來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陌生,連我自己都差點認不出來,連小常的臉色都忽的變了一變,好像被一刀刺了一下眼皮。
“小常,你猜猜看啊。”
但你永遠都猜不到的。】
我與仇煉争如此暧昧僵持,讓那俞星棋看的是莫名其妙,他正要說點什麼,可那地上原本昏死過去的柳無絮,忽然之間就動了一動。
他動的是手指。
他竟從昏死中醒來!
指尖一彈,竟還能發出最後兩道陰風!
一道直接向着我的胸口心脈飛去,另外一道朝着俞星棋!
我心中大呼不妙,而原本挾着我的仇煉争忽然把刀扔出,然後箍着我的腰直接往旁邊一閃,直避開了這一道陰風!
這王八蛋說着說着要殺人。
可危險來臨時,他下意識的反應還是護着葉小顔。
這竟已成為了他的一種本能。
而被仇煉争扔出的刀,準确無誤地刺入了那柳無絮的腦袋!
但俞星棋就比較慘了。
他正面中了一道陰風,哀呼一聲就倒了下來,我在一旁看着一急,隻一個手肘刺向仇煉争胸口,掙脫了他的挾制,然後往地上翻了一滾,接住了要倒下的俞星棋。
這時仇煉争反應過來,目光一厲道:“你不許碰他!”
我卻查看起了俞星棋的脈象,沖他道:“他現在受了這陰風指的内傷,我要給他運功治傷!”
仇煉争卻不肯信:“無需勞你大駕,我來即可!”
他上前一步就要來拿我,我隻怒道:“蠢貨,你想他死嗎?”
他面色一厲,我隻冷冷道:“柳無絮這陰風指源自‘莫滄山’一派的‘莫滄寒水功’,屬西北八大陰寒内功之一,你的内功本就陰寒無比,你來給他治傷,那是傷上加傷!”
仇煉争厲聲問:“我救不了他,你就可以?”
我瞪他道:“我就是可以!”
說完我解釋道:“柳無絮沒有把這内功指法練到家,我還能救他一救。我運功期間你去給我守着門口!别讓任何人闖進來!”
仇煉争目光森冷地盯死了我,不肯挪一分一毫的步。
我就不理這人,直接開始給俞星棋運功了,結果仇煉争見到瞪我半天我也不理他,他最後怒瞪我一眼,然後滿身殺氣地去守門口了。
果不其然,來了八個人。
這八個人倒是宮裡的人,可此刻似乎已經叛變,殺氣沖沖地拿着刀或劍來砍劈仇煉争。
仇煉争半步不動。
一掌出,一人倒地,胸口竟無端端滲出霜雪。
一手擡,一人脖子“咯”地一聲扭了百八十度。
一指刺,正中一人眉心,他整張臉都被凍得僵紫而青!
來來回回,他殺了八個人,殺一人隻用一招!
殺氣愈發脹滿、欲烈。
目光愈發如冰、刺骨!
而他一步未曾動,如天神般守着房門,這一道大門就被他一個人守成了固若金湯、寸土不可侵!
我暗歎一口氣,隻覺得這人掌功實在陰寒詭異得緊。
難怪他戰鬥起來如同不要命的莽夫,卻能活到現在。
我歎息間,又來了八人。
這八人也被他一招一招殺。
像一點點拆掉大桌子的八個角。
這次他卻負了點傷。
沒有人能給他造成新傷,是他背部的舊傷在無聲無息地、一點一滴地蔓血。
我又歎了口氣,俞星棋的氣息漸漸平複,他還在昏睡,但卻沒有生命危險了。
于是我沖着仇煉争喊道:“他好了,你過來看看。”
仇煉争一個狠勁直沖過來,而我瞬時讓開,他探了探俞星棋的脈時,我的人已經沖出門外了。
沖出去的時候停了一停,我送了他兩句話。
“他沒有武功,又需要休養,你先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去處理宮裡的内奸!”
仇煉争看俞星棋确實無事,回過頭,目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去西面找‘萬裡一風’盛萬裡主持大局,他很可靠,絕不會背叛!”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該因為他這短暫的信任而開心還是難過。反正沖出去以後我一路狂奔,确實到了那雲隐宮的西面建築群,然後在裡面找到了盛萬裡。
那盛萬裡看見我時,手指一松,一個女人斷掉的脖子從他寬大的手掌中慢慢滑落,然後他從一個孩子身上輕輕拔出了一把劍,跨過幾個宮人的屍體,他慢慢看向了我。
看到這人,我就覺得仇煉争看人的眼力确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