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媽媽面色一凝,她眼神茫然地看着醫生,好一會兒,她才問:“花多少錢可以治好?”
醫生歉意地低頭:“作為一名專業的醫生,我無法給出準确的恢複日期,但克服這樣的心理障礙需要相當漫長的時光。”
原身媽媽跌坐在椅子上,她目光忽然轉過來,兇狠地盯住尤斯意:“你在欺騙我們對不對?尤斯意你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你就是在騙我們對不對?”
尤斯意沒有回答。
原身媽媽眼淚洶湧地從眼眶中流出,她雙手緊緊握成拳:“我從沒打過你,罵過你,一心想要你成材,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你就是這樣回報我?”
醫生咳嗽了一聲,他道:“我建議兩位家長也和我去做一下檢查,你們可能需要定期的心理輔導。”
原身媽媽冷笑起來:“我們家丢不起這個人。”
尤斯意被原身父母帶回了家,父母代他向學校請了假,但他這一次并沒有被關禁閉,隻是接受了原身父母連續三天的盤問。
尤斯意看着這對夫妻對他的态度,從一開始的不敢相信,到最後的選擇放棄。
最終,這對父母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小孩廢了,沒有任何用了。
原身媽媽痛恨自己過了懷孕的年齡,不能再生一個讓她驕傲的孩子。更痛恨尤斯意在家裡礙她的眼。
原身父母花了一天的時間,打包了尤斯意的所有東西,将他連帶着他的行李,扔到了學校附近小區的一間公寓門前。
這所小區隔音不好,樓上樓下動靜稍微大一點,就能傳到尤斯意耳朵裡。
尤斯意将行李搬進門,在網上找到保潔公司的聯系電話,叫了人來幫他清理。
雖然被趕出了家門,好在暫時不缺錢。
等房間清理幹淨後,尤斯意洗了澡,躺在床上。
系統憤憤地說:【等着吧,現在他們瞧不起你,以後你讓他們高攀不起。】
尤斯意笑出了聲,他問:“你是在拍熱血爽劇嗎?”
系統郁悶地道:【宿主,你不生氣嗎?你不想報複回來嗎?】
尤斯意道:“該生氣的那個人,已經有了嶄新的生活。 ”
系統簡直是一記猛拳砸在棉花上,它沉默了半晌,說:【宿主,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尤斯意道:“以後?我明天打算去上學。”
期末考試過後的一周,是考卷講解時間,之後就是同學們心心念念的寒假了。
尤斯意已經錯過前面四天的難題講解,明天他打算把試卷拿回家,看一看自己的錯題。
系統發出一聲怪叫:【NO!宿主,你千萬别去上學,你不知道你現在名聲差成什麼樣子了。】
為了不傷害宿主的小心髒,系統盡量簡略地把這幾天學校裡發生的事告訴尤斯意。
【宿主,你倒數的排名出來沒多久,有人匿名向校長舉報你校園霸淩,那封信裡面還夾着好幾張模糊的照片。】
系統小心翼翼地道:【現在全學校都知道原身做過的事,有好多人懷疑你之前的成績是靠作弊得來的,你還是避避風頭吧。】
尤斯意久久沒有說話,就在系統以為尤斯意又要像鑿不開的冰一樣固執時,尤斯意按滅了床頭燈。
黑暗中,尤斯意語氣輕松:“好啊。”
周五放學鈴響,學生們撒歡地沖出校園,愉快的寒假開始了。
半小時後,一個頭戴鴨舌帽和墨鏡,穿着一身黑的人,悄悄地走進了校門。
系統應景地壓低聲音,小聲道:【安全,往高二教學去的方向沒有埋伏任何人。】
尤斯意走到樓梯入口,系統再次小聲道:【安全,往樓上的樓梯沒有埋伏任何人。】
尤斯意壓低帽檐,上樓,他走到通往班級的最後一個拐角,眼睛不自覺先于腳步看過去。
沒人。
夕陽稀薄的餘晖,将那處拐角照得昏黃。
尤斯意進了班級門,班裡空曠,課桌的位置有些變化,他的課桌單獨擺在原位,同桌許安南的課桌不見了,也不知道是搬到哪裡去了。
尤斯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桌面上隻擺着兩本書,沒有任何考卷。
尤斯意摘下墨鏡,低頭往桌肚裡面瞧,裡面也全是書,沒有考卷的蹤影。
尤斯意擰了擰眉,抽出一本擺在桌面的書,他還懷有一點希望,或許是同學怕他的試卷被風吹走,所以幫他夾在了書本裡。
尤斯意翻了一遍書,什麼都沒找到,他剛想把書放回去,眼尖地看到第二本書裡夾着什麼。
尤斯意看清後,發現是一個粉紅色的紙夾在書裡,此時隻露出一個小小的角。
這樣顔色的紙大半是情書,或許在他的事情沒有暴露之前,一個女孩子塞過來的吧。
尤斯意将粉紅色的紙從書本中抽出來,紙的正面沒有字,尤斯意翻到反面,看到了一整頁的雜亂字迹。
紙張最上面,最頂端寫着一句:“斯意啊,你是不是生病啦?”
尤斯意能認出來,這是吳曉曉的字迹。
他的眼眶忽然一熱,這并不是尤斯意自己的反應,而是這具身體的反應。
尤斯意往下看,下面的筆畫墨色并不同,是另一個人寫的。
“斯意啊,聽說你欺負了很多人,你别害怕,我們陪你一起去道歉。”
再往下,是一行小巧娟秀的字迹。
“尤斯意,你沒有加班級群,大家都不知道你的号碼。打電話給你媽媽,她也沒告訴我們你的聯系方式,如果你想找一個人聊聊天的話,一定要聯系我,193XXXX546,辛曉婉。”
這行字的下面寫了很多串号碼,有電話有WX,尤斯意看完了整張紙,他輕輕眨眼,一滴滾燙的淚水砸在了粉色信紙上。
随着那滴淚水滾落,尤斯意的腦海中忽然多了一段畫面,那是寒風吹雪的天台,看不清面容的少年雙手抱膝,坐在天台邊緣。
凜冽的寒風中,尤斯意聽到斷斷續續的低啞聲音。
少年蜷縮着身體,憤恨的聲音中充滿怨氣。“如果不是你們,我不會走到這一步!為什麼要接近我,告訴我什麼是愛,什麼是惡?”
雪花在他肩膀和頭發上落了一層又一層,他仿佛成了一個雪人。
他聲音低落下來,好像在對誰祈求:“從前我不辨是非,我自己把自己養大,我過得很好啊,爸媽雖然會囚禁我,但我也一心以為那是愛。”
少年的訴說帶上了泣音:“後來你們走近了我,像陽光一樣無聲無息地溫暖我,我才知道原來真正的愛不會讓我疼,讓我害怕,你們教會我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可你們對我的友情,對我的愛,都是我騙來的,我不配……”少年的頭低垂着,深深埋進臂彎中。
“我是個膽小鬼,我沒有辦法接受事情敗露的那天,你們看我的眼神,背離我遠去。”
少年的哭泣混雜在呼嘯的風中。
“我原以為我會在家暴中和父母一起玉石俱焚,但我沒想到是愛殺死了我。”
“想對你們說對不起,可我是懦夫。”少年的淚砸在地面上,雪花因此融化。“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對不起,我不想騙你們的。”
“對不起。”
“對不起……”
畫面消散,像是藏在内心裡最深處的心結被解開,尤斯意感覺久積心底的壓力消逝,周身一輕。
他冥冥之中,有種感悟,原主人殘留在這具身體裡的所有執念都消逝了,從此以後,這具身體完完全全屬于他。
眼前這張粉色的信紙,重若千斤,紙上滿載着少年人赤誠良善的心。
尤斯意擡手擦幹眼淚,在心底對原身說:“放心,我會替你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