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醒言的生理期并不規律,時常一個多月兩個月才會來一次,所以她并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直到她比賽前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
李詩尹是第一個發現的,她連忙湊過來看醒言,然後關切地問她:“要不要去醫務室啊?”
陸醒言搖搖頭,努力揚起一個朝氣蓬勃的笑:“沒關系的,我可以跑。”
高三了,大家對參加運動會的熱情本來就不高,又是八百米這種本來就沒什麼人報名的項目,陸醒言作為班長,自然是一馬當先。
她從來不是嬌弱的性子,能扛過去絕不退縮,所以她表現得很好,除了唇角有些發白,其他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
李詩尹不準她跑:“真胡鬧,哪有這個時候還長跑的,不許去,少個金牌而已。”
旁邊圍着的同學并不知道陸醒言怎麼了,雖然多少能看出來她狀态不佳,但是大家都很自然地想,陸醒言是誰啊,她一向是跟超級賽亞人一樣強大的存在,沒有人把這件事當回事。
陸醒言笑着拍拍李詩尹、示意她放心,甚至還故意地勾着李詩尹的肩膀:“等我拿個金牌給你串項鍊。”
……
陸醒言就那樣上場跑了八百米。
很不舒服,肚子悶悶地痛,生理期的到來使得她渾身乏力,八百米又是極考驗耐力的一項比賽,後半程陸醒言的唇角越來越白。
賽道很長,她幾乎是咬着牙跑完了全程,第一個沖過終點的時候她額頭都在冒着冷汗。
聽到裁判員報出那個“第一”和時長,陸醒言才松了口氣,被在終點的李詩尹抱住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腿有點發軟。
跑完步不能坐着,陸醒言摘下号碼牌遞給李詩尹,強撐着走到了賽場邊,不想讓人看她虛弱勉強的樣子。
她整個人很熱,卻又很冷,初秋的風吹過來,陸醒言疼得甚至打了個寒戰。
她這才後知後覺到剛剛的長跑讓她疼得發抖。
可是她還是堅持着穿過人群,在一片無人的樹蔭下坐下,李詩尹去給她倒熱水不見了蹤影,她隻能撐着雙手捂着墜痛的小腹。
她閉上眼,忍住喉頭的不斷湧現的那股腥甜,小腹酸且漲,還隐隐作痛,陸醒言煩躁地皺起了眉頭,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
就在那個時候,一陣冰涼的觸感貼在了陸醒言發燙的臉上,陸醒言緩慢地擡起眼,看到了面前的一大片陰影。
她的感官反應遲緩,看着那片陰影的視線慢慢地從模糊到清晰。
——那個沉默寡言隻會學習的悶葫蘆轉學生站在她的面前,将他的黑色保溫杯貼在了她的臉頰上。
穆時川。
一個不是很熟的傻蛋書蟲。
他靜靜地與陸醒言對視着,然後将保溫杯挪開,陸醒言的臉上又恢複了灼熱的溫度。
冷熱交替間,陸醒言在秋風中打了個哆嗦。
穆時川伸手,擰開了保溫杯的瓶蓋,倒了半杯熱水遞給她,沒什麼感情地開口道。
“真愛逞強。”
陸醒言仰着頭,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下黑色又深邃的瞳孔,因為性格的遮掩,往日裡讓人根本注意不到。
——這個少年其實有着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
隻是被他用木讷的神情僞裝,被他藏匿在冷淡的神情下。
那個下午,秋日午後的陽光濃烈地曬,那片樹蔭遮出一片小小的陰涼地。
穆時川站在那棵樹下,看穿了屬于陸醒言的脆弱與驕傲。
那是第一次,有一個男孩,認為陸醒言可以不用那麼無所不能,認為她可以柔弱可以退縮可以放棄。
至少在那一刻,穆時川是将她當作一個女孩子來對待的。
所以,那個高傲又自由的少女,在燦爛輝煌的青春尾巴裡,淪陷在了那一場她以為的愛情中。
……
因為被給予過,所以才會不斷地渴望和期待。
後來的陸醒言總會想起那個午後,記得他将冰涼的金屬壁貼在她臉上的那個瞬間,像是擊穿了她的心髒。
隻是陸醒言并不知道,那個遞過來的保溫杯是他的心之所向還是他的舉手之勞。
——也可能是他的故意為之。
愛神丘比特射出的箭,如果不是一場浪漫璀璨的愛情,那便是一場鮮血淋漓的屠殺。
——
高三的那個聖誕節過後,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開始傳出,穆時川喜歡陸醒言。
他們言之鑿鑿,傳得真切。
那個流言像是一個病毒,所有的人都帶着揶揄和八卦的态度默認了風華無雙的玉澤中學校霸和班裡那個書呆子年級第一有着不可描述的暧昧關系。
穆時川就像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那般默認了,當然,即使他聽到過,他大概也不會去辯解,因為那個時候他的眼裡除了練習冊,不會有别的東西。
他像是至純的白,眼裡看不到任何一點這個世界的色彩,也看不到那個光彩照人的明豔少女。
他也不會在意,陸醒言是否真的相信了。
又或者,他什麼都知道,但仍冷眼旁觀了這一切。
……
那一年畢業,意氣風發的少女在給他的留言冊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一起去北京吧!”
然而在那個秋天,陸醒言沒有在北京等到穆時川。
穆時川申請了預科,前往了美國。
所有的故事本該在那裡落幕。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不是陸醒言的話。
那個肆意到不可一世的少女,那個時候并未意識到,求而不得其實并不可惜——
從未被喜歡過,才是最傷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