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汪曉麗走在了最前面,粗跟涼鞋叩擊着老舊的木質樓梯,發出輕快的聲響。
這聲響還頗有節奏感,好似一首幽幽的歌兒,伸出無數的漆黑絲線,順着耳朵探進去,将心髒一寸寸地纏繞,收緊。
狹小的樓梯間裡,昏黃的燈泡如同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
衆人的影子被拖得長長的,跟着一起晃晃悠悠。
身後的九個人,一言不發。
死亡的陰霾,盤旋在他們每個人心頭,無法散去。
“咱們家旅館雖然說是老房子,但用料質量什麼都是很好的。”汪曉麗沒話找話似地說着,還跺了跺腳,原本輕快的“哒哒”聲變成了沉悶的“笃笃”聲。
“你聽,這木樓梯雖然說是空心的,可這實木闆材多厚實,這裡面的支撐多結實啊!”
“現在的工程隊大多慣于偷工減料,可難再出這種紮實的東西了。”
“嗯,紮實,紮實。”張文斌幹笑着,強迫自己忽略這位漂亮的前台小姐,那淡到幾乎沒有的影子,以及鞋底的那攤可疑的血色。
“咱們旅館的一樓是六人間,二樓是四人間,三樓是單人間。老闆和她男朋友都住在三樓。我和保潔阿姨他們都住在一樓。”汪曉麗喋喋不休地開始介紹,“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就來找我們或者保潔阿姨他們就行,别去打擾老闆和她男朋友。”
說到這裡,汪曉麗擺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拍拍自己胸口:“老闆你們是見過的,脾氣好得很。但她男朋友脾氣可不好,成日裡面無表情的,可吓人了。”
她的聲音嬌俏,言語風趣。
然而,她這副逗趣的樣子,在場沒有一個人捧場。
汪曉麗自讨了個沒趣,也不惱,又不慌不忙地繼續給他們講解一些旅館的事項。
“咱們旅館是提供一日三餐的。如果想要吃飯的話,那就去一樓的走廊盡頭,那裡有廚房和餐廳。”
“咱們旅館裡的東西可好吃了,還弄成了那種叫什麼……什麼來着?”
“噢,是便當。拍照拍出來很好看的,可以發個朋友圈啥的,可文藝了。”
“……”
“哦。”
“差點忘了。”
汪曉麗突然回頭,居高臨下地看向那九個人。
搖擺的燈光,直直的刺向她的臉,将她面部肌理的凹凸感,放大到了極緻。
這似乎是個愛俏的人,隻不過化妝技術也許有些欠佳。
與臉頰額頭上那詭異的光滑平坦不同,她的鼻翼側邊,細小的粉質顆粒堆疊在一起,坑坑窪窪,纖毫畢現。
她的眼線畫得很粗很濃,她的睫毛被刷的又密又長,一簇簇的結成了蒼蠅腿,在眼睑上投下了一大片密密實實的陰影。
她的瞳仁很黑很大,配合着那片沉郁的陰影,幾乎透不進一絲光,也擠占了那小到可憐的眼白。
她的唇,用血紅色的口紅,僵硬地描出一個标準的唇型,在一開一合中變得粗糙沙啞……
乍一看,她的整張臉宛若一層紙紮面具,就這麼虛虛地浮在她的面上。
“二樓,除了你們的五個房間,其他的房間都住滿了。”
“昨天新住進來一個客人,脾氣有些不好。明明他們一大家子七口人一起來的,不知怎麼的,他的六個家人就抛棄他,先走了。”
“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啊……”
*
“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201号房裡,窗明幾淨。
四張鐵床整整齊齊地靠牆擺放在房間兩邊,上面的床單被拉得一絲不苟,夏涼被也被疊成了豆腐塊。
窗外,夜色已經沉沉地壓了下來。
一彎蒼白的下弦月,斜斜的挂在天邊,幾近于無。
房門死死地被反鎖着,九個人坐在地上,圍成一圈。
他們中間擺着九把鑰匙,分别是201、202、203、204、205号房的鑰匙。
除了201号房,其他房間每個房間各有兩把鑰匙。
其他八人紛紛看向張文斌,神情各異。
他們也看出來了,這張文斌肯定了解事情的真相。
畢竟,剛剛在大廳裡是張文斌主動站出來,給他們解了圍。
“怎麼回事?你們自己難道不知道嗎?”張文斌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臉上失去了大廳裡的那種和煦的笑容,變得有些冷漠,“想一想吧,你們在這兒醒來前發生了什麼?”
“能發生什……”一個脾氣火爆的小青年啐了一口,正要破口大罵。
突然,他又像想到了什麼?
整個人都呆在原地。
“我,死了?”
這句話仿佛是一把鑰匙,開啟了衆人的回憶。
“怎麼會這樣?我還這麼年輕。”
“殺千刀的,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憑什麼是我?”
“……”
一時間房間裡吵吵嚷嚷,有尖叫的,有哭泣的,不一而足。
“你們繼續吵,繼續哭,等驚動了别人,咱們一塊兒完蛋。”張文斌抓起那一大把鑰匙往地上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