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血?”
“就是血,還有肉塊……”崔慎薇指向地面。
隻見地上一灘清水,澄澈透明。
“怎麼沒有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上。
手指間一片濕潤,卻沒有任何明顯污漬。
她又看向自己的身上。
白色的T恤被清水打濕,染上了一大塊深色的水漬。
“小薇你怎麼了?”王叔臉上的擔憂之色更甚了,“什麼血啊肉啊,你是不是看恐怖片了?”
“你看你都累到出現幻覺了,要不讓小麗幫你頂一下班?”
“我……”
崔慎薇語塞。
這真是她的幻覺嗎?
“唉,好了好了。”王叔擺擺手,強硬地把崔慎薇攙住,“别以為自己年輕就使勁作賤自己的身體,王叔送你去休息。”
“可這地……”崔慎薇很不好意思。
明明是她主動提出要幫王叔拖地,卻還打翻了水桶,幫了倒忙。
王叔立馬把她的話打斷:“你又給王叔錢,又給王叔地方住,王叔睡不着的時候拖一下地又能怎樣?”
“現在的人啊,就是勤快。搶着幹别人的活。”
崔慎薇受了驚吓,心神失守,隻好由着王叔把她扶下樓去。
然而,崔慎薇沒有看到,在她離開後,那灘清水漸漸地恢複成血色,與一坨坨肉塊掙紮着,一點一點地被走廊上的地闆吞噬殆盡。
*
205号房間裡,風扇“吱啊”,“吱啊”地轉着,活似隻被扼住咽喉的鴨子。
周姨一面收拾着床品,一面唠唠叨叨。
“明明上了年紀就老化了,反應慢了,手生了,幹不動活了,還不承認,不服老。”
“不過現在的人真是太勤快了,不是他的活,他還搶着幹。”
“幹呢,還幹不好,淨給人添麻煩。”
“嘿,這是什麼道理?”
被換下來的床單被褥,已經被粘稠的血水完完全全濡濕,體積異常的大,邊邊角角上還有血液在不斷的往下滴。
整個房間裡,血色在不斷蔓延,隻留出了一塊小小的地方。
那塊地方隆起了一個大大的包。
上班族老金,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明明是六月的夏夜,三十多度的氣溫,老金卻如同置身冰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溫度。
老金回憶起了很多往事,一些他以為自己全忘了的往事。
那時他是多麼的天真單純,多麼的意氣風發。
後來到底是什麼事情改變了他?
老金後悔了,後悔自己的決定,後悔自己之前的傲慢,後悔自己的貪婪,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而他,還有後悔的餘地嗎?
*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
老金的神經猶如繃緊的弦,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失去了張力。
他已經說不清自己是緊張,還是不緊張。
死亡的陰霾,再次沉沉地将他整個人籠罩,讓他無所适從。
老金開始貪戀地從回憶中汲取溫暖。
他猶記得他從山溝溝考上名校,那時候仍然青澀的他,是多麼的雄心壯志。
他猶記得他剛剛與她相遇,那時候的他是多麼的忐忑,多麼的小心翼翼,而内心卻是那麼的甜蜜。
他猶記得他們結了婚,生了孩子……
他看着他們來之不易的愛情結晶,他那時發誓,要好好守護他們……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他就變成了這樣呢?
*
時間,又似乎過了很久。
被窩裡的空氣被老金逐漸抽幹。
呼吸變得困難,大腦發起抗議。
手腕無意識地一動,嚴密如堡壘的被窩就被破開了一道防線。
新鮮的空氣争先恐後的湧進來,給老金昏昏沉沉的神志提供了一絲清明。
“你果然醒着。”
老金似乎聽到一道陰慘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渾身上下一凜,鬼使神差般的看向那道縫隙。
周邊無盡的黑暗,已經被悉數染紅。
他看到了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深深地陷進松松垮垮的眼窩裡,沒有一絲光。
“明天,輪到你了。”
*
崔慎薇被王叔半推半搡地塞回了房間,而汪曉麗則是任勞任怨地再次坐到了前台。
“咔嗒”,“咔嗒”。
牆上的指針,不知疲倦的走着。
一道西裝革履的身影緩緩走到前台。
汪曉麗擡起頭,露出甜美的笑容。
“許先生是吧?你預約的房間出了點小意外,但已經有專人幫您收拾好了。”
“但是,不論如何,咱們家旅館,是最好的。”
“是啊,之前是我誤會了。”來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吐字卻一闆一眼,沒有絲毫起伏。
說話間,白慘慘的燈光随着風兒晃了晃,在那人的口中反射出一絲金燦燦的光。
“咔嗒”。
分針與秒針齊齊動作。
時間凝固在了——三點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