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交彙,宋知灼心中正為自己的壞運氣哀歎,他卻是巍然不動,平靜一張臉,半點兒情緒也不露。
男人五官優越,挺鼻薄唇,生得一副得天獨厚的好相貌。坐在輪椅裡,不知究竟有多高,但以宋知灼目測,如果站起,至少一米八以上。一身休閑裝扮,手搭在輪椅上,一手拎着桶,輪椅後側還挂着魚竿收納包,應該是才釣魚歸來。
與他這閑适的模樣不搭的是,他有一雙睿智通透的眼,仿佛能洞悉一切,視線從宋知灼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門口立着那柄傘上。
“還傘?”
他開口問。
語氣極為平淡,隻那視線,落在傘上久了一些。
宋知灼當即懷疑,他恐怕是看見剛才她如何放傘。走過去,立在門旁,轉身就走,門鈴都沒舍得去按一按。
他看傘,最後再看她,好似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下無所遁形。或許是她做賊心虛,又或者因為其他,他雖沒多的表情,卻讓她感覺到并不舒服,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壓迫感。
這感覺,其實和第一次見到榮晟時很像。
看似平淡對每一個人,實際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經融進骨子裡,隻一個小小縣城打黑拳的地下酒吧,裡面誰也沒被他放在眼中。
榮晟那樣,宋知灼倒是可以理解,畢竟他确實背景強橫實力雄厚。隻是眼前這一位,尚且坐在輪椅上,還沒有她高,身有殘疾,看她都需仰着頭,也不知從何而來那樣高的姿态和底氣。
“你沒有認出我?”
忽然就生出了逆反心理,宋知灼答非所問。
已經懶得去回憶昨夜的狼狽,隻心底裡的不服輸卻在此時占據上峰。怎麼能如此冷淡?她可是宋知灼!
陸清衍看向眼前的女人,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大眼。看着她,腦海裡浮現的卻是昨夜,她眼裡透着錯愕,風雨中微縮肩膀抖着身體的模樣,像陸青霜養的那隻德牧,總愛在雨天跑出去玩,淋得一身濕,歸來時還要乖乖趴着讓别人給它擦幹全身,說不出的可憐,卻又有種自作自受的好笑。
回憶結束,過一會兒,他才開口:“我該認出你?”
看她如看一個普通路人,語氣神情,皆是平平,态度過于尋常。
宋知灼細細地看,沒從他那裡看出一絲半點的不對勁。
那就是真的不知。
這平淡的語調,像是在問宋知灼“你究竟是誰?”,其嚴重程度,堪比伸手往宋知灼的臉頰上啪啪打了兩耳光。她以為她已經足夠有名,原來她還不夠有名。
至少,眼前這人,就不認得她。
宋知灼忽然就有一種想揭下口罩讓他仔細認一認的沖動,但理智阻止了她。她想也可以理解,畢竟昨夜天太黑,雨太大,她又淋成那樣,任誰見到也不能将她與宋知灼産生聯想。
轉念一想,他沒有認出她,那才最好。丢臉就丢臉,反正也丢不到大明星宋知灼的頭上。
宋知灼很快便說服了自己,想到這兒,甚至感覺到愉悅起來。
“是我忽然腦袋秀逗。”
宋知灼搖一搖頭,變得輕松的語調:“不過那都不重要。”
抛開昨夜的狼狽,雨夜中是那把傘讓她回的時候不用淋雨,理應道謝。
她誠心誠意說一句:“謝謝你的傘。”
陸清衍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看她眼睛彎成月牙一樣的弧度,忽然生氣,又忽然開心,她的情緒變化未免太快。
略點一下頭,沒有多的言語,他隻淡淡一聲:“嗯。”
到此事了,宋知灼沒有多做停留,便要走了。
隻是路過陸清衍時,轉眼一瞧,他拎在手上的水桶一眼見底,什麼都沒有,看來是一無所獲。
空得可憐。
停下來,多嘴問一句:“你喜歡釣魚?”
也不需要等陸清衍回答,宋知灼自然而然便說:“海釣的話,不能去近的那個碼頭,那裡人多,魚精,要沿着海岸再往右,不需走多遠,大約十來分鐘,還有另一個釣魚台,就是小一些,那裡的魚才是最好釣上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住在這裡的那幾年,宋知灼魚沒少釣,每次都是小半桶拎着回家,魚蝦螃蟹什麼都有,運氣好時還能釣上小河豚,圓鼓鼓的肚腹宋知灼釣上來總要伸手戳幾戳。
宋知灼說完就走,自覺幫到鄰居,踏着輕快的步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