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沒想到亞裡希會這樣心疼地看着他,為他哭泣。
明明他也沒幫助亞裡希什麼。
然而身邊的小亞雌卻執起他的手,不顧血污,固執地将自己的腦袋貼上了上去。
低聲道,“給你摸。”
手下是蓬松的黑發,毛茸茸的,貼在手心上帶來微微的癢意。
塞法修神色複雜,卻還是鎮定地說道,“我雖然已經被撤職,但是已經囑托之前受惠于我的下屬,可以安排好你的工作,你以後就不必在這裡擔驚受怕地服侍雄蟲了。”
“你要好好的生活,不要再像之前那樣傻了。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話裡話外都是交代後事。
亞裡希無法忍受塞法修死在這裡。
他擡起頭,目光堅定,“塞法修,你和我走好不好?我們去荒星、去垃圾星都好。”
“求求你,相信我。”
“真的,我力氣很大,可以撿垃圾養你。”
塞法修從商二十多年,什麼樣的漂亮話、阿谀奉承都聽過。
卻從沒有聽過這樣荒誕,又絕對真誠的保證——撿垃圾養他。
亞雌黑色的眼眸裡滿是認真,潋滟着水色,破碎又堅定。
塞法修看着對方削瘦的臂膀,伶仃的手腕他一隻手都可以圈起來。
此刻卻繃緊了薄薄的肌肉,露出兩根青紫色的筋絡,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大力氣。
反正都是死。
他循規蹈矩了一輩子,踽踽獨行,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也還是落了個不得善終的結局。
還不如在死前,陪着這隻願意撿垃圾養他的小亞雌瘋狂一把。
他确實有計劃,不介意更瘋狂一些。
塞法修站起來,虛弱地倚在比他矮了一頭、瘦削的小亞雌身上。
亞裡希扶着塞法修,小心地避開他身上皮開肉綻的傷口。
耳邊傳來塞法修溫和又堅定的聲音,“好。”
這是他上下兩輩子,最、最、最開心的事情。
月亮奔他而來。
塞法修也确實留了後手,他從西服的内側拿出一個金屬片。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樣子,卻能夠輕易地捏成不同得形狀,但同時又堅硬無比。
對着鏡子,擺弄了兩下抑制環,在抑制環亮起黃燈即将發送警告的時候,“咔哒”一聲嵌在卡扣處。
抑制環的黃燈熄滅。
塞法修對亞裡希解釋道,“抑制環除了雄保會或者雄蟲的精神力是打不開的,我隻能屏蔽破壞它的定位。但這足夠了。”
亞裡希站在旁邊,哭過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一雙濕漉漉的黑瞳看着塞法修手裡擺弄的金屬片。
白色的襯衫歪歪扭扭,汗水将它打濕成半透明的樣子,貼在皮膚上,隐約露出右肩黑色的紋路。
年輕的亞雌尚有未褪去的青澀,對這個世界懵懂又好奇。
塞法修心中微歎。
身為長者,他不應該讓小孩子為他涉險。
亞裡希為他做得足夠多,他不應該再斷送亞裡希的未來。
他艱澀地開口,又很快恢複成溫潤的樣子,“亞裡希,今天你替我掩蔽,就已經幫助我很多。隻是連累你不能繼續呆在帝星了。但我能保你平安地留在宜居星球,我會給你安排好工作,保證你未來衣食無憂——”
話還沒說完,他的衣袖就被亞裡希捉住,攥在他袖口處細白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聽到塞法修要抛下他亞裡希拼命搖頭,“我不,我要陪着你。我會幹活,我什麼都會幹,我不會拖累你。”
塞法修輕輕将亞裡希攥緊的手撫平,耐心地勸導,“我知道。而且你從不是什麼拖累。我隻是擔心你。”
“亞裡希你還小,可能不知道。如果我們去了垃圾星,很難再有回來的機會,那裡寒冷、破敗,沒有充足的食物,可能會挨餓受凍。而且,有暗物質輻射,壽命會受到影響。”
亞裡希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慌,他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不肯松開分毫。
“我不在乎!”
“如果沒有你,我早死在一個月前了。”
“我會乖的,會聽話。我什麼都不要,你要是煩我,就把我丢在旁邊就可以——”
亞裡希忍住哭意,他不想表現得太懦弱惹人嫌棄,他用盡全部的勇氣,低聲地哀求,“我隻想遠遠地跟在你旁邊,看着你我就很安心。”
“我不怕冷,不怕餓,我什麼都不怕,别丢下我。”
回應他的,是塞法修的懷抱。
熟悉的懷抱,他在夢裡重溫過無數次。
即便現在被血氣萦繞,仍然安心又溫暖。
亞裡希伸出手,回抱住對方的腰。
他聽到塞法修在他的耳邊說,“别害怕,亞裡希,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了。”
原本陌生别扭的名字被塞法修溫柔的喚出,亞裡希控制不住淚意。
真好啊,他被如此溫柔地接納。
回憶裡作為“林餘”那些被咒罵虐待的回憶似乎遠去,在對方溫暖寬闊的懷抱裡,是他作為“亞裡希”的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