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承啞然,他不曾想,許柚今夜會在意這些事情,竟心思敏感至此。他自認一路也算悉心照料,竟還讓她擔驚受怕,她何曾受過這麼大委屈。甚至他早已承諾定會安然送她回京,依舊不能讓她安心。
羽書的事情他無法解釋,但菟絲花絕對是無稽之談,他沉聲道:“屬下護送小姐回京本就是職責所在,絕無半分勉強。那位小郎君是我意外相識的故人,同小姐走散後我恰巧遇見,便托他幫忙尋找。
“幫忙?”許柚眸光灼灼,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可我被那人圍堵時,他就站在斜對面眼睜睜看着,若非我放手一搏,朝他跑去求助,今日我又會是何種處境?”
誰曾管過她被人堵截時心裡的恐懼,在知道他們相識的那一瞬,許柚心中不是沒做過壞的設想,是不是梁晏承也在暗處看着,看她有多狼狽,有多不堪?
她既想要親近他,又怕被他恥笑。
随行丫鬟全都死了,許柚自跳崖後身邊隻有這一個人,她忍不住想拽着他,想貼着他。
有個秘密藏在她心底一個隐秘的角落。落崖以來,隻有眼睛看着他,手摸着他,許柚才會真的安心。什麼安神藥,安神茶,都不如梁晏承的一截衣袖于她有用。
然而眼前這個人,他什麼都不懂,隻會教訓她,告訴她女子名節,她能不懂名節?
可她怕,她夜夜噩夢纏身,那日刀光劍影、屍橫遍野的場景如同陷入魔障般不停的在她腦中回放。她無人訴說,無人倚靠。
許柚蓦地心底發涼。
他到底懂不懂,還是說隻有她太看重那段年少的時光?
梁晏承瞳孔微微一震,眸光閃了閃。
他不知情,是羽書自作主張,他臉色沉了下來,那種情形無論是何原因他都不該等在原地。
羽書,他當真大膽,是笃定許柚不會說出這般委屈心事?
梁晏承眼底劃過一抹危險的精光,嗓音涼薄:“此事屬下會給小姐一個交代,你無須憂慮,我定會将你安然護送回京。”
“所以,你同那人究竟如何認識?”許柚并沒有輕易放過他,她久居國公府後宅,梁晏承是他院裡侍衛自然同她一般,他是如何認識那人?
太巧了,許柚總覺得他在瞞着什麼?
梁晏承頓了頓,開口道:“他名為羽書,有次出府,偶遇他被人欺負,出手相助而結識。”
“就這麼簡單?他是何身份?”許柚追問。
“屬下不知,并未細問。”
“他來鶴城可有原由?”
“今日小姐突然失蹤,我隻顧上托他幫忙尋找,尚未詢問。”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許柚卻心口一沉,她現在更笃定梁晏承同那羽書關系絕非一般。她看的清楚羽書看向她和梁晏承時眼神得差異,更知道梁晏承不是個會輕易信人的性子。
他信那個羽書。
“你沒騙我?”許柚神色平靜,她坐回床上,沒敢去看那雙眼睛,她怕從裡面看到假意。
“未曾。”
騙子,許柚心想,你現在就在騙我。可她隻能裝作不知,今夜的争吵本就夠多了,再同他争辯下去,隻會惹人生厭。
他不說,她便裝作不知。
但他擋不住自己去問别人。
小少年總比他好騙許多,許柚心底打定主意,明日要從羽書那裡套出話。她不能這一路像個傻子,他們之間什麼關系,他們到底知不知道誰想殺她?
許柚從不知自己有什麼值得被人追殺,卻還是被逼跳了崖,落魄至此。
她感到一陣疲憊,背對着梁晏承,淡淡道:“你走吧。”
“不怕嗎?”他問。
許柚輕聲說:“我總要适應。”
“我就在隔壁,若有事立刻出聲喊。”
半響沒聽到她的回應,梁晏承垂眸看到她已經閉上眼睛,心口微滞。
突然的沉默讓他稍感不适,他蜷了蜷手指,站在原地呆站片刻。
輕手輕腳關上房門的那一瞬,梁晏承眼底霎時覆上寒冰,轉身大步朝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