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這兩個字,對于現在的宴懷雀來說,無異于像是兩根巨大無比的柱子,直直撞進了她的大腦裡。
讓她沒有辦法再思考别的,也沒有那餘力思考别的,就像是終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完全沒有思維和理智,純粹憑借原始的求生渴望去瘋狂、去纏繞。
護工……
護工,是的。護工。
“救命稻草”沒讓她等待太久。
因為看不見,也聽不到,所以直到身體被觸碰的時候,宴懷雀才慢半拍的意識到“護工”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
她被驚吓到了——在失去視覺聽覺的階段,她也喪失了絕大部分的觸覺。像是“觸摸”這一類的輕柔動作,以前也是感受不到的。
但與此同時,求生欲如同海嘯,洶湧的在胸腔裡掀起一層層鋪天蓋地的浪,天與海一色,沉着的,昏暗的,漆黑的。理智與思維的小船在其中浮浮沉沉,岌岌可危的掙紮。
渾身仍舊是癱瘓一樣的毫無波動感,簡單的擡起手指大概需要花費她全身所有的力氣。
但是宴懷雀仍舊選擇孤注一擲,腦海裡響起刺響的鳴聲,又像是火車發出沸騰的尖叫。
像是滿眼瘋狂的賭徒,把自己所有的籌碼推上賭桌一般,用力擡起了自己的手——
骨瘦如柴的手在護工的橡膠手套上隻是略微停留,便再無力氣,像在空中折翼的飛鳥一樣飛快往下墜落。
咆哮着的大海裡面,掙紮着的小船被巨大的風浪毫不留情的打翻,陷入了陰沉的黑暗裡。
但是。
在那隻手重新跌落于冰冷的白色床單之前,便被小心的捧住了。
【滴滴滴——第一項任務成功達成。】
【握手這件事情嘛……隻要握到了就算數了!】
【緩和劑會在耳後推入,也許會有一點不适,請暫且忍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亦或是自我暗示,宴懷雀好像真的感受到了耳後傳來的細微疼痛。
“醫生!”
宋驚屹單手捧着宴懷雀的一隻手,額頭滑下汗來,另外一隻手用力的摁下了呼叫鈴。
十幾秒,醫生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一邊往裡面看,一邊着急套隔離服。
但是因為這間病房隔離系數非常高,套完一層,經過三道消毒區,等醫生推開病房門跑進來,也是幾分鐘以後了。
“怎麼了怎麼了?”
醫生沖過來就開始檢查。
宋驚屹眼眸深暗:“小雀,她剛才動了。碰了我的手。”
醫生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
宴懷雀現在的狀況已經到了一種——即便是她下一秒就失去生命體征,他都不會意外的程度。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病情好轉”這種可能性那簡直就連想都沒想過,第一反應就是“回光返照”。
顯而易見,宋驚屹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在驚惶的按完了呼叫鈴之後,他什麼也沒做。
隔離病房裡面安靜到落針可聞。
——
宴懷雀能明顯感覺到不同。
雖然把那僅有的點點能量爆發了以後,虛弱又無力,并且還是聽不見也看不見,但身體仿佛“活”了過來。
在此之前,躺在病床上的日日夜夜,她都感覺自己像是一棵腐朽不堪、樹皮都脫落大半的老樹,隻剩一點微乎其微的生命力,把“樹幹”作為燃料,苟延殘喘。
與此同時,還有數隻啄木鳥,晝夜不休的在她身上啄動,啄開她的“樹皮”,并且試圖啄破她的骨頭,一直深入,把她鑿到千瘡百孔,直到剝離出那粒代表生命的細小火種。
因為肢體的麻木和對疼痛的耐受性,那種“啄動”的痛感并沒有那麼強烈,又像是麻木的。
沉鈍、帶着細微刺痛,又像是隔着層布或者水一般的麻木感。
在宴懷雀的狀态還沒有這麼差勁的時候,她還曾苦中作樂的想過:不知道是那些“啄木鳥”先一步吃掉那粒火種,還是在那之前,火種便已經燒到油盡燈枯了呢?
但不管哪一種,隻能眼睜睜等死,等着自己日益“腐朽”,都絕對不會是一種令人舒适的體驗。
日日夜夜被死神的鐮刀拖到懸崖邊,距離死亡隻剩一片薄薄窗戶紙,那種絕望感足以将人活活逼瘋。
宴懷雀想活,當然想活,日日夜夜都想着活,發瘋的想要活。
但以前世界從未給過她這種機會和可能,那份求生欲在被不斷摧毀後,就像是一朵被鞋子重重碾過,毫不留情碾進泥土裡的花。
隻能絕望且死寂的腐爛。
而現在,那些如同夢魇一般的“啄木鳥”消失了。
碾着她的“鞋子”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