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懷雀安靜了好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
宋驚屹一瞬間睜大了眼,第一次有些忍不住的喪失了進退有度的行事作風,追問了一句:
“不讓她過來嗎?為什麼?”
關于于梨園的事情,宴懷雀曾經跟藥藥系統斷斷續續的聊過了幾句。
而事實也确實是那樣。
在被父母抛棄的時候,于梨園就像是一個被推過來的皮球,帶着幾分趕鴨子上架一般的介紹“以後都是我來照顧你”。宴懷雀怎麼可能就真的立馬忘掉父母,就跟記憶格式化了一樣,然後親親熱熱的叫于梨園“于媽媽”,表示于媽媽我真愛你?
宴懷雀是個人,當時還是個脆弱且不堪一擊、敏感又内向的孩子,又不是被設定好的機器。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
所以,當時宴懷雀非但沒有對于梨園産生任何的“移情”反應,也沒有把于梨園當成所謂的“救命稻草”。那會兒,反而還算是對外界最戒備、最排斥、也最充滿懷疑的一段時間。
但宴懷雀畢竟不是一個會遷怒或者怨天尤人的性格,所以後來也沒有多說些什麼,也沒有對于梨園表達些什麼,更沒有想過厮鬧哭喊着“我不要你,我要我自己的爸爸媽媽”。
不遷怒,不接近,也就僅此為止了。
後來跟于梨園之間的感情和狀态,也更傾向于“合作人”或者是“經理人”。
于梨園替她去弄那些社交平台,或者是處理稿費之類,宴懷雀隻顧創作或者是“掙錢”。
而其他的,就以宴懷雀的狀态,沒法管也管不了。
在這種情況下,宴懷雀又陷入植物人狀态兩三年,“醒來”發現姨姨還在,都覺得是一件非常吃驚的事情了。
畢竟在宴懷雀的心裡,是感覺自己早晚都會被再次抛棄的。畢竟有這麼一個奇怪的病在身上,就是一個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制造機,更是不斷的“吃錢”。
而連親生父母都抛棄她之後,其他陌生人,連血緣關系都沒有的人,又怎麼會“接收”她呢?
宴懷雀的情緒,藥藥系統接收到了一些。
雖然它作為智能AI,能夠模拟“自我”的概念,并且按照人類的言行方式進行自稱和交談,但在感情這方面,終歸像是跟真正的人類之間隔着一層鋼化玻璃。
看似近在咫尺,看似輕薄并且容易打破,但實則厚重無比,也堅硬無比。
藥藥系統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所以在說出【小雀】兩個字後,它便陷入了沉默。
——它知曉和儲存了接近九萬種安慰人類的方式和言語,但是這些安慰方式,全都是按照人類的思維波動劇烈程度來劃分的。
以宴懷雀此時的病情,自然是重度患者,但她現在并沒有任何“難過”或者“悲傷”的情緒産生。
按照病理流程化操作管理,在藥藥系統的審核标準下,宴懷雀現在是不需要它進行“安慰”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藥藥系統想要安慰她。
這到底是怎麼了?
藥藥系統陷入了對自己運轉程序的迷惑。
宴懷雀聽到了藥藥系統的聲音,在暫時的疑惑後,她恍然,感覺自己明白了它的意思。
所以宴懷雀非常配合的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狀态:
她對這世界上的一切,沒有過度的愛,也沒有過度的恨。
畢竟,如果是普通人,也許在生死一線的時候,會想到父母,會想到另一半,或者會想到家裡的寵物。也有可能會想到自己沒花完的錢,或者沒做完的事情,會想到自己的遺憾。
但以前的宴懷雀什麼都沒有。
不,也不能說是沒有。
她一開始擁有能夠擁有的一切。但就像是上帝給她開的玩笑。在她降生後,這些“擁有”便接二連三的失去了。
而且,如果隻是突然遇到了意外,或者突然要死了,那麼在臨死前,宴懷雀說不定也會感歎一聲“下輩子我要做個健康人”。
但是如果一年到頭瀕死成十幾次,活到這麼大隔三差五的“臨死”,人就已經麻木了。
再怎麼想感歎,也感歎不出什麼了。
在這種随時随地“瀕死”的狀況下,在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有數的情況下,人……跟其他人,是不可能親近起來的。
先不提宴懷雀一天24個小時裡最少有20個小時是在昏迷狀态,這種狀态又持續了數年。就是宴懷雀自己内心,也是把自己跟世界之間劃出了巨大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