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種種複雜的思緒中,班森到附近的教堂請來了一位牧師。
這種鄉下地方,你就不要指望能夠請到多麼體面的牧師了,莫莉注意到牧師的長袍甚至起了毛邊。
好在這位牧師具備專業的素養,足以履行自己的職責。
當他們回到伍德家時,伍德先生已經買回了棺木。
見到班森,伍德先生走過來向他道謝。
兩個人簡單交談了幾句,伍德先生一直在感謝班森的慷慨解囊,感謝他“使自己的大兒子得到了最寶貴的安甯”,感謝他“解救一個不幸的家庭于水火之中”。
而後,牧師開始為丹尼爾舉行簡陋的葬禮,他為這個孩子禱告,盡管他對丹尼爾并不太熟,卻依舊說得懇切又動情。
他說:“丹尼爾是個勇敢機靈的好孩子,他的品性猶如盛開的蘋果樹,潔淨的珍珠泉,芬芳璀璨,沒有人不喜愛他。”
他說:“丹尼爾有着金子般的心靈,孝順父母,友愛兄妹,對待陌生人也很禮貌,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傷害。”
他還說:“丹尼爾虔誠地信奉着我主,從來到這世上的那一刻起就沐浴着我主的榮光,最終也将歸于主的聖座。”
最後,他為丹尼爾禱告:“慈愛的天父,願你與丹尼爾同在,他是您虔誠的信徒,也是您屬靈的孩子,一生都在您的看顧下,在此我們感謝您,也希望您寬恕他在人世間犯下的罪,願他的魂靈在您的國得以安息,阿門。”(注)
牧師說完最後一個字,伍德太太放聲痛哭,伍德先生也跟着紅了眼眶,另外四個孩子雖然什麼都不懂,卻被這不同尋常的氛圍感染,也跟着哭了起來。
莫莉沒有哭,她實在哭不出來,一想到丹尼爾曾把自己拖進河裡,一股莫名的怨憤油然而生,好像有不甘的魂靈在她心底講述着什麼。
伍德先生在村裡找了幾個幹慣農活的好手,請他們幫忙給丹尼爾下葬。
丹尼爾被葬在村裡共同的墓園中,位置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塵歸塵,土歸土,或許他真的去到了永恒福樂的天國。
班森·威爾遜全程參加了葬禮,他覺得自己差點收養了丹尼爾,對這孩子有一份責任,理應送他最後一程。
葬禮結束後,天色已近黃昏,拉車的大黑馬難耐的在地上磨蹭着蹄子,班森意識到:如果不想迎接妻子的怒火,他最好立刻動身,不然瑪希絕不會讓他進門。
然而……
班森尋找着莫莉的身影,這一天裡,她像影子一樣默默做着事,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也沒有任何人關心她。
看到莫莉的那一刻,班森心頭震動:那孩子站在角落裡,靜靜地望着他,臉上卻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隻有一種被迫接受現實的無可奈何。
主啊,如果我就這麼一走了之,那麼我将一生都在愧悔中度過。他心想。
或許是出于某種沖動,或許早就有了那個念頭,班森停下上馬車的動作,扭頭看向為他送行的男主人,吞吞吐吐地說:“嗯……那個……伍德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怎麼啦,威爾遜先生,”伍德先生很想報答他的恩情,“您可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有什麼事就請說吧。”
“這個……那個……”班森難為情得很,努力組織着語言,“嗯……嗯……沒能收養丹尼爾,我覺得很遺憾,可不可以……呃……”
“請說吧,先生。”伍德先生忍不住催促,“不必猶豫,我們一家子都很樂意為您效勞。”
班森眼一閉,心一橫,直接把話說了出來:“我是想說,可不可以讓我重新收養一個你家的孩子?”
“原來是這麼回事,”伍德先生恍然大悟,“您是一位好心的紳士,慷慨、大方、樂于助人,又多次幫助伍德一家,您的品性有目共睹,您的舉止無一不彰顯着上帝的榮光,像您這樣的好人,想必任何人都願意把孩子托付給您。”
伍德先生說:“我一共有4個孩子,每一個都健康、機靈,與其讓他們跟着我這個無能的父親受苦受窮,還不如讓他們去沐浴您的恩澤。”
“那麼,你想要哪一個孩子呢,威爾遜先生?”
這個時候,伍德心中隻想到了自己的4個孩子,至于莫莉,他完全忘了這個人。
“我想要那個孩子。”班森準确地指向角落裡的莫莉。
這大大出乎了伍德先生的預料,威爾遜先生怎麼會看上莫莉呢?
由于長期營養不良,莫莉的身形格外瘦小,身上幹癟得幾乎隻剩一層皮,因此腦門和眼睛顯得特别大,完全沒有普通小孩的豐潤可愛,穿得也很破舊寒酸,腳上連一雙鞋都沒有。
伍德先生以為其中出了什麼差錯,或者是自己誤會了,不得不再次确認:“您指的是莫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