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看見我了?”周瞳問。
“我跟嬸嬸說,家裡的東西都給她,讓她騎自行車帶我去飯店,就不要管我了,我自己找個家。”應不塵笑嘻嘻的說,“我等啦三天,你就來了,我老遠就看見你了。”
“為啥是我啊?”周瞳問。
“不知道。”應不塵攪着手指,說,“我不知道。”
“你早跟我說,我就不想法子扔了你了。”周瞳抽了一口煙。
“我吃别人家的飯,長大了回來找你也行。”應不塵說。
“你咋這麼無賴呢?”周瞳笑他。
“别人說我像你。”應不塵翹起二郎腿,搭在副駕前面,沒搭住,一個出溜就滾下去了,周瞳笑得燦爛,說,“别磕着這聰明腦袋了。”
“别人說你是大無賴,說我是小無賴。”應不塵說。
“誰說咱倆無賴了?”周瞳挽了下袖子,說,“看哥收拾他。”
“不要。”應不塵認真的說,“汪爺爺跟我說了,臉皮不要緊,活下去才要緊。”
“你汪爺爺硬的跟個鋼棍一樣,還會說這話呢?”周瞳問。
“汪爺爺可說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應不塵像個小大人。
“你汪爺還教你啥了?”周瞳給他掏了點餅幹扔身上。
“教我寫毛筆字。”應不塵拆餅幹,“别的小朋友汪爺爺不教。”
“為啥就教你啊。”周瞳問。
“汪爺說你步子大,走得急,我得慢點兒,要寫字,要讀書,手穩了,心也穩。”應不塵去想汪爺爺那些繞口的話,說,“反正我喜歡。”
“把你教得這麼好,你應該怎麼樣?”周瞳問。
“送年貨!”應不塵掰着指頭,“汪爺爺,汪奶奶,黃師傅,運輸隊的叔叔都要。還有那些女工,總給我橘子跟茶葉蛋,我送她們絲巾!學校的女老師都在戴。”
“瞧瞧,瞧瞧我養的這孩子,真是有出息。”周瞳得意極了,搓着方向盤就上了高速公路,他給了錢,扔了兩包煙過去,又掏出來一兜寫着啥東西的袋子,對收費員說,“給嫂子的。”
上了車,一溜煙就走了。
上了高速,景色就開始變得單一起來。
“有多遠?”應不塵問。
“三百來公裡吧。”周瞳說,“你能睡一覺。”
“我不睡,我看着哥。”應不塵說。
他早上起來太早了,選了自己最體面的衣服褲子鞋子,從昨晚上開始這孩子就鬧人,大半夜還在補寒假作業,周瞳都不敢告訴他,就去一天而已,今天去了,明天就回來了。
所以這話剛說完,就睡過去了,周瞳往他身上扔了件衣服,一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應不塵被周瞳抱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收谷子的機器又高又吵,還有一股子粉塵味,來去一遭,哪怕是戴着口罩,睫毛上也會落下一層灰。
應不塵一睜眼就懵了,這兒他也不認識,哥去哪兒了?
搞磅秤的叔問小孩兒,“你哪兒來的?”
應不塵說,“我,我哥哥叫周瞳。”
“誰啊?”大叔問。
應不塵有點着急,說,“比你高一點,也比你瘦,比你長得帥一點,戴着一個黑色的眼鏡,開大車的。”
“嘿,你這小子,”大叔開始都小孩兒,說,“你哥哥把你賣了,賣給我了,你哥說養不起你,你太能吃了。”
“不會!”應不塵說,“我要找哥!”
“你找不着,”大叔笑着就把應不塵抱起來,說,“你得跟我回家。”
應不塵在他懷裡掙紮,又可憐巴巴地問,“叔,你就算是把我養大了也是白養的,因為我長大了要回去找我哥的,我的錢都要孝敬他,我就是個白眼狼,你别養我了。”
“白眼狼好啊,”大叔抱起孩子來,往谷子車間走,說,“我就喜歡小白眼狼,打幾頓,咋的都老實了。”
等周瞳出來接孩子的時候,正看見:
應不塵從那位很是照顧他的大叔身上蹦下來,啪嗒就給人跪下了,作勢就要磕頭,哭咧咧地說,“您别買我,行嗎?”
大叔抓住了小孩兒,吓得不行,說,“你這小孩兒,你哥都把你賣了,你咋還恁實誠呢?”
應不塵擦着眼淚,說,“哥給我吃飯了。”
“那我也能給你吃飯啊。”大叔說,“就他家有飯啊?”
應不塵說,“有時候也吃面條。”
周瞳上前去,拍了下大叔的肩膀,說,“叔,這小孩兒好玩不?”
大叔說,“總聽你說有個孩子要掙錢,一頓酒都不在這裡喝,我還以為你要回去找媳婦呢,沒想到真還有個孩子啊。”
周瞳把應不塵抱起來,說,“哭啥,哥啥時候說了不要你。别聽人瞎胡話,”說着,踢了大叔一腳,說,“我這娃的眼淚可金貴着呢,今天這稱得給我打實了啊叔。”
大叔點着周瞳的腦門,周瞳往他兜裡塞煙。
大叔走後,“多好,”周瞳說,“倆眼淚,哥能餘出來五十來斤谷子。”
但是應不塵吓壞了,他眨着大眼睛,說,“哥,你要我還是要谷子?”
周瞳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說,“哥就不能倆都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