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想去等你,我讓她帶我去那個飯店,我就說我家的東西都給她,”應不塵說,“現在拿這話頭堵我呢。”
“應不塵,你真的,你家都不要了你跟我走啊?”周瞳笑着問。
“啊,”應不塵說,“搜哈嘛,現在這不是赢得盆滿缽滿。”
“混小子。”周瞳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别急,她再跟你說這事兒,你找我呗,我無賴。”
“我不想你煩。”應不塵看着四先生來了,說,“那邊來人了,要上山了。”
敲打班子跟了一段兒,炮放着,香點着。
周瞳端着個香爐,應不塵抱着個經幡,前面的車子載着棺材就上山了。
這兒還是土葬呢。
到了墳洞前,黑乎乎的,四先生把棺材打開,讓孝子賢孫最後看一眼,就要開始往上面蓋被子了,一層一層的,把棺材都塞滿。
小瓶子裡裝米,裝酒,酒壇子裡裝法事下的渾水。
各地的儀式有差别,就這麼的,人一輩子就過完了。
最後封上,把她永遠留在黑漆漆的墳洞裡面。
春雷又開始炸耳朵,周瞳捂着應不塵的耳朵,各路都開始哭,跪拜。
最後的儀式結束了,就可以下山。
嬸母這幾天哭得嗓子都啞了,中午這頓飯吃完,這件事就辦完了。
等回去的時候廚子早已經可以開席,桌子上蓋着塑料膜,老太婆們來傳菜,可以掙得一點錢跟一頓飯。
喝了紅棗茶,就可以吃飯了。
各人把燒的香點在香爐裡,邊上寫着一七二七到五七的日子。
周瞳摘了應不塵的帽子跟衣服,撣着他肩膀說,“好好吃飯,這臉色都差啥樣了。”
嬸母斜挎着包,就笑盈盈地過來了,坐在應不塵的邊上。
“塵,啥時候走呀?”嬸母問。
“吃完飯吧。”應不塵說。
“嬸母給你說的事兒,你一趟就給弄了呗。”嬸母說。
“不急,”周瞳叼着煙,大喇喇地坐着,一手架在應不塵的肩上,“孩子吃飯呢。”
嬸母被噎了一下,随即恢複笑容,說,“這不是怕耽誤你們事兒麼。”
“耽誤的事兒也不差這一件了。”周瞳也不看她,說,“孩子吃飯呢。”
嬸母去招呼了一圈,上了四五個菜,又來了。
“塵,不然那房子壞了嬸母還修,這幾年花進去不少錢,你那會兒走了你家房子你那會兒就說了的麼。”嬸母說。
“嬸母,”周瞳起來給嬸母夾菜,說,“老太太還早上才進廟,現在就講這些,這不是唯一的孫子麼,老太太曉得了心裡難受呢。”
“我這地方姓應,你都堵我幾回話了,你姓周!”嬸母說。
“那我也跟他姓應,行不。”周瞳問。
“你參合啥呀?”嬸母說,“你又沒出錢修房子,你還要搶啊?他自己說的事兒!”
周瞳抽了一口煙,一手攬在應不塵肩膀上,說,“完了,那會兒他讓我養的時候,也說這房子給我,不然我能養嗎?”
“那小孩子說的話咋能做數呢!”嬸母說,“他說啥你都信啊?”
“對啊,小孩子說的話咋能作數呢?”周瞳說,“他說啥你都信啊?”
應不塵在中間都要笑出來了。
“那你修房子的錢還給我。”嬸母說。
“好使,”周瞳說,“我嬸母說話就是敞亮,你拿票,修了那些地方,危房證明,發票簽名,約摸哪一年的,你給我,我找人核查一下子,是真的就都給你報了。”
“誰還會留那個呀!”嬸母說。
“那我咋知道你蒙沒蒙我呢?”周瞳說。
“現在你這意思,那房子我修進去錢,我也得不着,我給孩子送哪兒去說的話也不算話。”嬸母急了,說,“是這意思不?”
“不是啊。”周瞳一臉你别急的樣子。
“那你啥意思?”嬸母問。
“你那些還不夠呢,老太太的房子,我孩子還得分呢,咱是唯一的親孫子,這席面也是親孫子開的,”周瞳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桌面上,說,“貴人多忘事了您。”
其他桌的人開始轉過頭來,每次有白事,這些都是保留項目,隻不過就是有些弄到台面上來而已。
“我們家的事兒要你來參合啥呀?”嬸母也不顧了,“你就是為了房子來的!”
“說的對。”周瞳還是那麼坐着,翹着二郎腿。
“你是什麼東西!”嬸母一拍桌子,咣當一聲,衆人回看,嬸母指着周瞳,“我們應家的靈堂,有你什麼事兒!”
周瞳沒動靜,衆人都以為消停了,隻看着他給應不塵夾菜,夾完了把應不塵的凳子一拉,一腳把桌子踹了,哐當哐當的菜盤子落了一地。
弄得難看的有,外人掙家産的也有,這麼難看的倒是少見。
“你但凡他小時候你養他幾個月我都不跟你計較,你他媽的你把他放在山匪地兒等死,你還現在還敢跟我叫闆,我給你臉啊?孩子六七歲,餓的要飯吃,你他媽管他了啊?你現在有臉在這争這個搶那個的,這孩子我養的,這白事我辦的,我滾出去?”周瞳笑嘻嘻,拍拍邊上應不塵的叔叔的肩膀,說,“來,叔,你說句公道話。”
如應不塵所言,他叔是個窩囊廢。
“你這個勞改犯,你這個勞改犯!”嬸母顫抖着指着周瞳。
隻見桌子翻了捧着個碗還在冷漠吃飯的應不塵一把把飯扣在嬸母臉上了。
嬸母擡手就要打!
周瞳一個腦瓜栗子敲在應不塵的頭上,“沒禮貌!我咋教你的!”
周瞳把人護在身後,說,“孩子得教育别,生氣。”
“你這就算打了?”嬸母的眼睛通紅,女兒也圍了上來。
周瞳說,“就算打,輪得上你嗎?你今兒動一下試試。”
周瞳歪了歪頭,脖子發出松了骨頭的聲音,“在座的各位長輩,替我做個見證。”
周瞳剔牙,剔完了歪叼着,跟嬸母說,“你要是搞他房子,我就搞你閨女,這話我就撂這兒,反正我是個勞改犯,我就這一根苗,别的啥也沒有,爽一回就三年,我跟回家似的,值當得沒邊,你看着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