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
河月高呼一聲,猛然揮臂劈開再次飛來的蓮瓣,借着力道向後火速掠去,一把抓住渾身顫抖的沈明玉,捏着她的臉頰讓她直面自己。
“你準備好了嗎?!”
沈明玉還未從剛剛的局面找回理智,眼底飽含淚水,被河月這麼一刺激,登時回過神來,握緊司淵化為的劍刃,指節都有些泛白。
力量在身體内充盈,世界在面前開闊,整個天地的動向似乎都任她差遣,這是她從未到過的境界,也是司淵燒盡自己所換來的,六界唯一的生機。
“我……”她深吸一口氣,握緊河月鉗制住她下巴的手,将她慢慢捋去,鎮定地說道,“所以我們怎麼去神界,天華他……”
河月全然不給沈明玉任何說話的機會,伸手指向旁邊天華所化的巨大人形雲層:
“這是他的本體嗎?我能從中感受到神力。”
沈明玉愕然,連忙搖頭:“不是,這是他力量的投射,他的本體應該還在神界。”
“那就走。”河月一把拉住沈明玉的手,讓她握緊手中的劍,語氣決絕,“不要讓你男人白死,用這把劍,劃開那隻有天道才可以無傷打開的界限。”
“随後我們去,殺死天華。”
聽到這話,沈明玉覺着心底猛然一跳,不僅是因為河月再次點明了司淵已死這血淋淋的事實,更多還有——她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天地間唯一能自由突破天道存在的人。
神力凝聚在雙眼中,她看向天際,世界在她的視線中被無限拉長,扭曲,重新組合,很快,她看見了那通往神界的通道。
遠處的天華嘴角好似向着兩邊扯了扯,像是在笑,包含着無盡地嘲諷。緊接着,巨大的人形雲層向着沈明玉這邊鋪天蓋地地壓來。
與此同時,空中呼嘯的風聲在二人的耳中逐漸扭曲成斷斷續續的人聲。
“來……”
“到……這兒……來……”
“世界……共享……”
河月扭頭看向那人形雲層,冷笑一聲,拉緊沈明玉的手,命令道:
“劃開空間!”
沈明玉心随意動,對着那突破神界的邊緣猛然一劃,劍鋒爆發出奪目的金色,龍吟聲響徹九霄。
在凡人看不見的地方,空間裂開了密密麻麻的裂縫,沈明玉能夠感受天道在嘶吼,怒斥着她的所作所為,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化為漫天的雷點向着霜雪峰山頭湧來,藍紫色的閃電翻滾,卻被天華猛然拽住,好似抓住條遊蛇。
随後,天華揮動天道的雷電,微笑着向着二人劈來:
“天道……不過是……享……”
見到天華這番動作,河月面色瞬間蒼白,難道他已經可以做到掌握天道之力成為自己的助力嗎?那等到他們來到神界……
下一秒,沈明玉給了她破局的答案。
少女一手死死撐着劃開神界的縫隙,并且還在不斷撕裂空間,另一隻手在虛空中盈盈一握,五指猛然向内而扣。
翻滾的雷劫便立刻化為乖巧的長矛,随後她猛然向着天華那邊一擲。
“你不會覺得隻有你會吧?!!!”
天華的身形被迫在空中頓了頓,不得不應對扔來的雷劫,而就是這麼空隙的一秒——沈明玉與河月直接躍入了神界。
天華的身影在空中凝滞一瞬,頭微微一歪,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思索。
下一秒,那頂天立地的雲形法相重新化為了雲煙消散在空中。
這是除了神明之外,任何生靈都未曾踏足過的領域,隻有沈明玉曾經在司淵的回憶中窺見過一次。
地面鋪滿星辰,空中飄蕩着雲煙,璀璨的星光照亮了二人面前的道路,遠處宮殿的樓閣若隐若現,處處透露着神界的寂寥與神秘。
二人環視一圈,正要擡腳向前,沈明玉手中的劍突然亮起了淡金色的光芒,在滿是星辰的地面上指出了前進的方向,右邊。
司淵在為她指路。
見此,沈明玉隻覺着心底一陣抽痛,卻被河月立刻拉住了手,冷聲說道:“怎麼?難受?”
沈明玉抿了抿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河月直接打斷:“收拾好情緒我們再去,現在我隻問你一個問題。”
“為什麼天華這麼害怕我們來到神界?要知道這裡可是他的地盤,明明來這裡,才能更好地把我們殺掉。”
話音剛落,就聽見空中傳來一陣輕笑。
優雅,矜貴,充滿着無與倫比的優越感。
沈明玉隻覺着心底一陣惡寒,腦海中瞬間就想到了凡間所遇見的那兩名神使,無一不是這麼笑的,隻能說他們二人學得是真像。
一樣的惡心,一樣的令人作嘔。
那聲音輕輕說道:“請來。”
“轟轟轟——”
在她們的右手邊,一座樓閣突然從地底浮現,來到二人面前,大門敞開,雲霧制成的帷幔在空中飄蕩,腳下的星辰更加明亮,鋪就一條道路指引二人前來。
沈明玉安撫着自己内心的緊張,看向一旁的河月,河月眼神微眯,像是在思索着這是否算是鴻門宴。
這時,沈明玉掌中的利刃震了震,沈明玉察覺到了司淵的催促,抿了抿唇,走上了宮殿的台階。
“你來了,沈明玉以及——曾經我最看中的神明候選人,河月。”天華的虛影出現在二人面前,像是在迎接她們,“我本認為你們不會前來。”
“我們來了,你卻連用正臉見我們的勇氣都沒有,”河月譏諷道,“不會是長得和你那兩個神使一樣惡心,見不得人吧?”
“也不用這麼早得來評價我,我自認為這張臉在凡間應當是十分受歡迎的,”天華說道,“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呢?”
“交易?”沈明玉蹙眉,握緊了手中的劍。
天華此時的态度讓她想起曾經在松山,桑淮也是這般慢條斯理,卻在一句話之後立刻翻臉。
絕不會有錯,這是拖延戰術。拖到他徹底突破天道,拖到他能夠主宰整個六界。
意識到這點,沈明玉直接繞過虛影,奔向宮殿之内,河月緊跟其後,就看着偌大的宮殿中,無數蓮花漂浮在雲煙缭繞的地面,天空中是倒懸河流,從遠方向着二人腳下的湖面汩汩流淌,她們此時正踩在水面上。
隻是那滿目的蓮花中,每一朵花心中都躺了人,他們雙目緊閉,呼吸平穩,像是陷入了美好又平靜的睡眠。
沈明玉在其中看見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更是不乏有些極高修為的修士、妖修,乃至于仙人。
大乘期後期、三千年藤妖、五百年鬼修,以及一些常在凡間畫像上所見的仙君……
“壯觀嗎?”天華的虛影從外界踱步而來,“他們都自願貢獻出自己的靈魂,向我讨要些他們想要的東西,修為、壽數、或者是見一見最愛的人。”
沈明玉壓住心底的怒火,轉頭質問天華:“他們的靈魂,為什麼隻有一半?”
聽到這話,天華有些愕然,好像沈明玉提了個啼笑皆非的問題,他摩挲着下巴,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剛想開口,就看着一旁的河月猛然一刀劈向一朵蓮花。
“轟——”
水流沖天而起,巨大的力量将整個水面劈開,近乎漏出最下面的底部,但那蓮花卻是沒有絲毫改變。
河月厲聲道:“廢什麼話!找人!别忘了,神器隻會選擇與它性質最不相符的機緣者,追憶硯既然選擇了這個老東西,隻能說明一件事。”
“他是個感知不到情緒的純廢物!”
沈明玉面色一沉,轉頭看向旁邊微笑着的虛影,恍然大悟。
怪不得所有不管是他的神使,又或是神明天華本人,永遠都隻有這麼張微笑的臉。
而此時,河月的話很明顯激怒了其本人,一絲蔑視從天華的眼神中閃過,他擡起手,粉白色的法術環繞,吟唱聲出現在整座大廳之中,無數朵小蓮花開始從水面下向上浮出,蓮瓣的邊緣看着極其鋒利。
“好說歹說不聽勸,那就——徹底死在這兒吧!”
蓮花開始旋轉,奪命的蓮瓣向着二人飛來。
河月一把将沈明玉拉向身後,同時何往帛驟然展開在面前。
隻見一個透明的空間生成,将二人牢牢包裹住,所有的蓮瓣在穿過這層幽藍色的光芒時都立刻從同等方位的另一邊竄出,卻無法傷及二人分毫。
天華的微笑有些碎裂,縱使如此,他的聲音仍然雍容華貴:“何往帛?你不會以為區區半神之軀,靈魂還如此污穢不堪的你能夠完全驅使神器吧?”
河月全然不管,拉着沈明玉就向着大殿深處奔去,小聲說道:“我無法太長時間使用何往帛,必須要先找到他的本體。”
沈明玉了然,她細細打探着方位,最終将目光鎖定在頭頂的倒懸河流中,拉着河月一躍而上。
沒有任何阻攔,她們穿越水面,來到了另一處宮殿,完全是先前那座宮殿的虛影,而面前蓮花中所有的一切,卻也讓二人倒吸一口涼氣。
沒有任何人的形狀是“完整”的。
大乘期後期的修士右邊半張臉是長滿了毛的猴臉,脖子上密布着魚鱗,後背背着龜殼,兩隻手更是枯枝爛葉……
三千年的藤妖化為原型,自面部向下化形成了一尊花瓶,卻又向外分叉出兩隻禽類的翅膀……
沈明玉立刻想到了化形——這裡根本就是天華吸收突破力的養殖場。
沈明玉強忍着惡心,低頭看向水面下方,鏡像世界中,天華的虛影正笑盈盈地擡頭望着二人,那毫無感情的雙眼此時如同黑曜石般,仿佛能将她的靈魂徹底吸走,随後沉入到這靜谧的河水中,好好地做上一場最為甜美的夢境。
恰在此時,龍吟聲自靈魂深處響起,如同先前玄朔想要窺探她靈魂深處一樣,天華畢竟活得時間足夠久,哪怕沈明玉已晉至神魂強度,卻還是差點着了天華的道。
不知何時司淵留在沈明玉靈魂深處的力量再次爆發,跨過生死與空間,直接作用在了任何想要對她靈魂有非分之想的人身上。
不知何處傳來聲火焰燃起的聲音,沈明玉被那一聲龍吟直接震回意識,立刻恍然大悟。
“是幻境!!!”她仰頭看向整座大殿的空間,“天華!我想明白了!為什麼幾乎所有的邪器被摧毀時都會進入幻境,你的權能是幻境!對吧?!!!就連司淵都無法确定你的權能是什麼。”
她極其自信:“這就是為什麼你的神使從不鍛體,隻練術法,這就是為什麼司淵說你都不敢讓他近身,隻見過你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