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擡眼,忽的發現眼前這位蒙着面紗的國師正兩眼冒着火光。糟了,這是觸了國師的黴頭。不知道為什麼,國師這個眼神讓他回想起了曾經被師妹欺壓的恐懼。蔣玉籌隻得硬着頭皮繼續道:“國師大人稍安勿躁,貧道并非空口無憑,而是因為昨夜做了一個夢!”
“夢見什麼?”白一心咬着後槽牙問道。
蔣玉籌立刻移開了眼神,轉身大步向前。一路走一路揮着衣袖,跳着大神,看起來十足是個腦子出了毛病的傻子。
白一心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沒想到六年了,師兄一點長進都沒有。她早告訴過他,跳大神這件事格調不高。若是一直跳下去,最終隻能被當成神棍。要似她這般,惜字如金,但一開口便能蠱惑人心!
白一心握着神杖,目光不自覺移向了一旁一言不發的大将軍。距離他近一些,白一心便感覺到了熟悉的壓迫感,大将軍及時帶着鬥笠,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也是分毫未減。
她略一猶疑,輕聲向大将軍道:“咦,這劍穗——”
大将軍身形動了動,擡頭看着她。這一晃動間,她看到了他鬥笠後的一雙眼睛。如同深秋的潭水一般,清冽而深不見底,也沒有絲毫波瀾。
白一心苦笑,他隻怕早就忘了她了吧。所謂劍穗,或許隻是挂在上面忘了取下來了,和誰人送他的毫無瓜葛。她又何必動了妄念,還不死心想要去求證什麼。
于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看着師兄神神叨叨地一通亂跳,嘴裡還念念有詞。左不過就是些《道德經》的内容,糊弄尋常百姓可以。來她面前,這叫關公面前耍大刀。
小神使們看他這樣胡鬧,紛紛瞧向白一心,想看看師尊是什麼态度。尋常若是有人膽敢來鬧事,師尊一早就将人打出去了。可今天這個人鬧得這麼厲害,一副挑釁的模樣,師尊居然還看得津津有味,真是破天荒。
蔣玉籌跳到大殿正中央,忽然停了下來。白一心眯起眼睛瞧了瞧,忽然瞥見她十方神殿溜光水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撬了塊磚。
白一心手一緊,拼命忍住了一神杖砸死她師兄的沖動。要知道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她親自監督者建起來的,尤其是這大理石都是從雲南那邊運過來的。
當時陛下耗費财力建這十方神殿,可沒少被朝臣念叨。白一心也因此磨了許多嘴皮子,才哄得皇
上力排衆議。
沒想到她師兄竟然為了裝神弄鬼,撬了她的地磚!
這一招還是師父傳給他們師兄妹的。兩人若是遇到了大戶人家,想要打秋風。便可以提前在他們家的院子裡埋點東西,第二日上門來裝神弄鬼,将這東西挖出來。
可以前那都是往人家後花園裡埋東西,沒想到她師兄這個死腦筋,竟然往她的十方神殿裡埋東西。不能埋還生撬了塊大理石!
這可是大理石,十分堅硬結實。當初建的時候,有個小神使搬運大理石被砸了腳,可是在家中足足休養了三個月。師兄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怎麼可能撬得動這地磚?!
白一心偷偷瞄了眼大将軍,心道以她了解的盛梓銘,并不是這般無聊的一個人。可除了他,還有誰會幫她師兄?
不一會兒,蔣玉籌歡天喜地地捏着個人偶出現在白一心面前,激動道:“國師,你瞧見了沒有,就是這妖邪作祟!恐怕是要壞國師大人的大事!”
此時此刻,白一心覺得最最痛苦的事情是,她不僅不能揍她師兄一頓,還得配合他表演:“道友果真是道行高深,一出手就除去了邪佞!我十方神殿之中缺的正是道友這樣的法力高深的護法。不知道友可願意屈尊?”
蔣玉籌此刻竟然還故作為難起來。白一心覺得自己死過一回,果然是修養有了長足的進步。依照她以前的性子,早就将師兄打出去了。
良久,蔣玉籌才勉為其難道:“既然國師盛情難卻,那麼貧道就暫居十方神殿助國師降妖除魔吧!”
白一心颔首,迫不及待想要向師兄炫耀一下她的十方神殿:“那麼蔣護法,請随我來參觀一下這十方神殿。”
話一出口,蔣玉籌愣住了,大将軍也擡頭看着她。白一心略一回想,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師兄行走江湖向來用的是玉籌子這個法号,但他們倆人都是假道士。師兄原名蔣玉籌,可方才他也并沒有說過自己姓蔣。
方才糊弄百尺的話,如今對師兄和大将軍來說,隻怕是不管用了。白一心沉吟着,不知道該如何掩飾過去。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敲鑼打鼓,不知道在吵嚷些什麼。白一心問道了一股子焦糊味。
三人面面相觑,不一會兒百尺從外面沖了進來,滿臉都是灰,氣喘籲籲道:“師尊,不好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