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馬車前的四匹駿馬已遭屍鬼吞噬,吃得連個殘渣都未留下,而那駕馭馬車的馬夫也已淪為行屍走肉,正與其他屍鬼相互撕咬。
唯有那華麗的車身孤零零地停在屍群之中,車身上顯然被人施了術法,使得屍鬼暫時無法靠近。
虞梨一眼便識破了其中的奧秘。
正如她所料,一位身着青衣的矜貴公子從馬車中探出身來。
那人正是梁雲鶴。
他衣冠楚楚,姿态依舊從容優雅,絲毫沒有逃命的狼狽之感。
原來,這屍潮竟是被他吸引而來。
梁雲鶴一扭頭,便瞧見了虞梨,她正咬牙揮槍與屍群搏鬥。
他見狀,立刻一手持劍,一手拈符,與成群的屍鬼厮殺起來。
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交彙,虞梨微微颔首,梁雲鶴卻對她露出了一個情意綿綿的柔笑。
那雙桃花眼中深情似海的眼神更是要溺死她。
虞梨被他這一笑弄得差點失手:“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啊大哥!”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他竟還有心思兒女情長。
……真是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還有錯誤的兩個人。
雖然梁雲鶴右腿有疾,行動沒那麼利索,但這劍法确實了得。
那劍柔軟而鋒利,是一把殺人于無形的溫柔刀。
他劍法陰柔,出劍果斷,以三劍一符的手法迅速肢解屍鬼,看得虞梨有些心驚。
這病弱愛哭的美少年還有這樣殺伐果斷的一面啊……反差着實有些大。
虞梨與他合力擊敗了一大片屍鬼,但倒下的屍鬼背後,還有成千上萬隻“嗷嗷待哺”的屍鬼如狼似虎地向他們撲來。
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這樣下去,不是力竭而死,便是被屍鬼所噬。
虞梨先前昏睡了兩日,滴水未進,剛吃了一頓晚飯便出來逃命……而且她的靈力似乎在那昏迷的兩日中被削弱了,運用起來十分費力。
她已經與這些屍鬼激戰了半個時辰,真的快要到達極限了。
銀槍的槍刃上沾滿了黑色的血和腐爛的肉泥,已經被骨肉磨得不再鋒利,虞梨用起來越來越吃力。
隻聽“咔嚓”一聲,槍杆從中斷裂,槍刃還插在其中一個沖她張牙舞爪的屍鬼的胸腔裡。
虞梨再也堅持不住了,她筋疲力盡地撐着半截銀槍,單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她眼神渙散地半眯着眼,自嘲般的嗤笑一聲便要癱倒在滿是屍快與污血的地上。
她的命,好像真的跟狗屎一樣,又臭又苦啊。
自由自在的活着,怎麼就這麼難呢……
眼看越來越多的屍鬼張着血盆大口,揮舞着見骨的魔爪向她襲來,而虞梨卻仿佛油盡燈枯,隻能僵硬地攥着半截銀槍,無力地垂着頭跪在地上。
虞梨認定,她今晚就能見着自己的太太太奶奶了。
她幹澀蒼白的唇瓣動了動,微弱嘶啞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姑奶奶,我不是孬種。”
像是說遺言一樣,話音剛落,她就“噗通”一聲臉着地地砸在了地上,緊攥着銀槍的那隻手也終于緩緩松開了。
梁雲鶴聞聲心頭一涼,兩行眼淚漱漱而下,他紅着眼眶,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朝地上的少女奔去:“阿梨!!!!!!!”
梁雲鶴的雙手剛觸及虞梨的肩膀,一道強烈的血光便如狂瀾般将他震飛。
那力量強大到連那些蠢蠢欲動的屍鬼也被一并洗刷。
但它們不是被彈飛,而是在血光中直接化為灰燼。
這血光刺目至極,瞬間将整個汴梁城照得恍如血色白晝,猶如陰間地府,詭異又危險。
梁雲鶴被彈到離虞梨十丈開外的屍堆上,他艱難地擡眼一看,隻見一把祥雲玉柄長劍如定海神針一般淩空立于虞梨的正上空。
它沒有将劍刃對準虞梨,而是以一種防禦的姿态保護着她……
是她喚出來的麼?
長劍在空中猛地一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砍而下,伴随着摧枯拉朽的劍氣和殺氣四溢的血色劍光,如同天神降臨,橫掃千軍。
劍氣震蕩,肅殺而出,裹挾着着強風發出龍嘯虎吟之聲,瞬間将方圓幾裡内的屍群盡數撕成碎片。
在震耳欲聾的呼嘯聲中,長劍也随之化成齑粉随風而去。
紅光散去,周圍恢複了一片寂靜。
趴在地上的虞梨微微動了動手指,終于掙紮着擡起了沉重的眼皮,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她是被那股幾乎能将靈魂撕裂的痛苦喚醒的。
看來今晚是見不着太太太奶奶了。
梁雲鶴,那個方才還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此刻卻拖着受傷的腿,蹒跚地向她奔來。
他身上的華服已被染得血迹斑斑,發帶不知所蹤,黑發在風中狂舞,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卻遮不住那雙充滿血絲、閃爍着焦急的眼眸。
他跪在虞梨身旁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猩紅的眼中滿是擔憂。
虞梨勉強擠出一個比哭泣還要凄慘的笑容,聲音細若遊絲:“美少年,是你救了我嗎?”
梁雲鶴搖頭,灼熱的淚水啪嗒啪嗒的落在虞梨蒼白的小臉上,語氣裡滿是自責:“我被困住了……一把把玉柄長劍忽然擋在你身前,保護了你,劍氣一掃,屍鬼便化為塵埃。”
虞梨聞言,扯出一抹苦笑。
玉柄長劍,祥雲紋路,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檀珩的佩劍。
他又一次在危急關頭救了她的命……但是來的好像隻有他的劍,不見他的人啊。
估計還在九重天上和昊天大帝開會吧。
她顫抖着手,想要為梁雲鶴拭去淚水,卻被他緊緊抓住,摁在自己淚痕斑斑的臉上。
梁雲鶴哭得更兇了。
虞梨在思索着如何形容他,最終覺得“一個即将失去最心愛玩具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最為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