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避讓兩旁,穆竣坐于馬上,微微挺起胸膛。
赤狐正站在一顆雪松上,粗壯的枝丫遮擋住了它的身軀。
這裡是它的地盤。
隻見它身如輕燕,于林間任意穿梭。
穆竣拿出弓箭,斂氣屏息地對着赤狐射出一箭。
“它跑了。”
孟青徽不由遺憾地發出一聲歎息。
下一刻,穆竣便驅馬追了出去。
孟青徽幾人見狀也跟上去。
就在穆竣快到追上赤狐的時候,一陣更大的嘶鳴聲響徹山間。
穆竣後來不太記得當時發生的情況。
他被馬甩下山坡,有一個柔軟的身體抱住了他。
他聽到遠處有人撕心裂肺喊着:“二娘!”
事發突然,穆竣和孟青徽掉下山坡時李晉也慌了神,很快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遣人快馬加鞭将醫官帶上山,又親自帶人去尋孟青徽和穆竣。
好在二人掉落的山坡底下不是懸崖。
數名親衛與李晉一道下坡。
山坡下面遍地荊棘。幹枯的藤條上布滿針刺,皮靴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李晉心裡大叫不好。
找到二人時,穆竣正将孟青徽護在懷中。
李晉大聲道:“快快将二人擡下山,”
此時孟青徽尚有意識,她的額頭一處受傷,鮮血覆蓋了半張面頰。
她感覺臉頰黏糊糊的,疑心自己是否要毀容了,思及此,放聲痛哭起來。
李晉在旁安慰道:“萬幸二娘你沒有性命之憂,不然我不知要如何同阿娘交代。”面容于女子來說等同于性命。
孟青徽未理會他這笨拙的話語。
待宮人将她臉頰擦拭幹淨,面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孟青徽敏銳地察覺到,她摸着自己的臉,感到一陣刺痛。
孟青徽大叫着:“拿銅鏡來。”
“娘子,馬車上并無銅鏡。”
“我的臉可是劃破了?”
宮人諾諾不敢擡眼與她對視。
馬車外的李晉也聽見了響動,他方才便見孟青徽右臉頰接近鬓角處被劃傷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劃傷,可這于閨中女子來說已是大事。
他尚不知要如何與母親解釋。
此時隻裝作未曾聽見馬車内動靜。
孟青徽拿不到銅鏡,又察覺右臉頰火辣辣的疼,剛要伸手去觸碰,宮人忙道不可。
孟青徽苦笑道:“果真破了。”
宮人忙道:“娘子國色天姿,待請了醫官醫治,必然會痊愈如初。”
孟青徽當即掀開車帷,見另一輛馬車上并無任何聲響。
猜測是穆竣在裡面。
她問宮人:“平陽王世子情況如何?”
宮人搖頭道不知。
忽見馬車前騎馬的李晉,“八殿下,平陽王世子現在如何了?”
李晉道:“醫官在馬車内,二娘你盡管放心。”
孟青徽便放下帷幕,低低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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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日頭正盛,莊姝用過午膳便與雁遠和長琴收拾帳中的衣物首飾。
雁遠拿來一個鑲嵌着白玉的雕花漆盒,“我将娘子首飾都收攏在這個盒子裡了。”
莊姝放下手上物件,捧過盒子打開說:“過些天便是阿蘅生辰,我這沒什麼稀奇的玩意兒,待去了京中,少不得要添置。”
雁遠接話道:“是呢,娘子一向愛素淨,我瞧京中小娘子們都喜愛打扮,娘子也該多置辦幾套。到了京中少不得要赴宴應酬。”
莊姝點頭稱是。
三人正細細說着話,外間傳來嘈雜的馬蹄與人聲。
起先莊姝并未在意,可隐約間聽到“平陽王世子”幾字,心中有所不安,忙喊了雁遠和長琴出去打探消息。
雁遠和長琴不多時便回了帳中,二人臉上皆是惶恐之色。
雁遠顫抖着說:“娘子……是世子出事了。”
莊姝心下一跳,拉着雁遠問:“阿竣出什麼事了?”
長琴哭出了聲,接話道:“娘子,世子堕馬了。”
“堕馬?不可能!”莊姝指尖死死扣着案桌,“他自小騎射,怎麼會堕馬?”
雁遠将所知之事全數告訴她:“聽說是在追赤狐時,馬突然受驚發狂,将世子甩下了山坡。”
“他現在人呢?”
“八皇子等人将世子帶下山,如今醫官正在救治。”
“我要去看看。”莊姝站起身,可她腿傷未愈,加之吓得四肢發軟了,站起來險些栽倒在地上。
“娘子!”
雁遠和長琴忙上前攙扶着她,“我們方才回來碰到雙珑姑姑,姑姑讓我們務必照顧好娘子,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沒事的。”
莊姝隻道:“去推車來。”
雁遠還要再勸,莊姝怒道:“推車來。”
雁遠和長琴從未見過自家娘子這般怒意,二人不敢再勸,忙推了車,将莊姝帶去了醫官所在之處。
穆竣直至酉時末方醒。
帳中隻有一名小厮和一名藥童。
穆竣睜了眼,面露痛苦之色時
小厮發覺他醒了高興道:“世子,你可算醒了。”
穆竣擡了擡手才知自己是趴睡在床榻之上,後背傳來不可忽視的痛感。
他方一動肩膀,正欲翻身,便聽藥童道:“世子莫動,你背上有傷,方才上過藥,這幾日都不能翻身。”
他憶起午時的一幕幕,忽道:“孟娘子現下如何?”
小厮與藥童皆是欲言又止。
穆竣便喚春兒。
春兒一直守在帳外,聽見賬内動靜早就想進來一探究竟,但因沒有吩咐,不敢冒然進帳。
此刻穆竣方出聲,她便快步掀開簾子進來。
穆竣問:“孟娘子如何了?”
春兒揩去眼角的淚花,躬身回道:“孟娘子下山時就醒了,午時便被安遠侯府的家奴接回家去。”
聽春兒的描述穆竣當孟青徽并未大礙,心下稍松。
他渾身疼得厲害,隻是還有話要問春兒,又道:“我阿娘和阿姝可都知道此事了?”
這般大的事,平陽王妃和莊姝怎能不知?
王妃午後哭了兩場,若非有莊娘子勸着,此時定還在帳中不肯走。
春兒輕聲回道:“王妃與莊娘子都來看過,王妃還哭了兩場,是莊娘子與雙珑姑姑勸着才回了帳。”
穆竣臉上一讪,今日當真丢臉。
“那阿姝呢?她可有留什麼話?”
春兒知世子心意,照實道:“莊娘子留了長琴在帳外等世子消息,如今世子醒了,長琴便可回禀莊娘子。”
穆竣略一思忖便說:“你随長琴親自去告訴她,我已醒,并無大礙,叫她好安心。”
春兒行一禮便退下。
帳外長琴搓着手,待春兒出來忙迎上去:“春兒姐姐,世子可是醒了。”
春兒臉上終于有了笑意,道:“正是,世子命我與你一道去回禀莊娘子,教娘子好安心。”
長琴也笑了起來,連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