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眼睛一眯,抱着手臂,立在原地不動了。
禮肅一眼就看見了街前的郁安,腳步不由加快,不想叫他等急了。
而那長辮姑娘也快步疾行,最終和禮肅一起停在郁安身前。
趕在郁安開口之前,長辮姑娘對他微微一笑。
“願花神護佑你們。”
郁安不明所以,“什麼?”
長辮姑娘搖搖頭,并不多說,挂着笑意對幾人颔首,而後挎着空籃翩然離去。
見郁安目光追着賣花女的背影,禮肅态度淡淡,将馬車勒停又擺好小梯。
“不必在意她的話。”
郁安細問禮肅到底怎麼回事,被對方敷衍過去,被扶上馬車的時候還茫茫然的。
但心間的惘然在掀開車簾時消散無蹤,郁安看見了青玉瓶中層疊參差的白山茶。
他身形一頓,嗅着空氣裡淡雅的花香,慢慢在車廂裡落了座。
禮肅上來之後,發現郁安神色複雜,沉默地盯着花枝。
範泉在外禦車駕馬,車内的兩人默然無聲。
過了片刻,禮肅低聲問:“不喜歡嗎?”
郁安不答反問:“阿肅怎麼會想到買這個?”
禮肅很平靜:“碰巧看到,就買了。”
與郁安對視時,少年眼眸裡閃着微光,宛若湖面月影。
他頓了頓,又用一種遲疑的語氣說道:“這花豐盈,不受遠梁人喜愛。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會喜歡。”
郁安不語。
禮肅斂眸看向那些潔白的花朵,聲音放輕:“阿郁不喜歡嗎?”
“我喜歡。”郁安終于開口。
對上禮肅看過來的眼睛,他重複道:“我很喜歡,阿肅。”
[叮!意識碎片收集完成度70%]
阿郁分明說的是喜歡花,但禮肅此刻隻覺得對方說的是其他的東西。
因着這一點歧義,禮肅後半程竟不敢再看郁安的眼睛。
分别前,郁安道:“阿肅,你的簪子和花,我都很喜歡。”
禮肅問他:“阿郁,你開心嗎?”
“嗯,”郁安笑了,“謝謝你帶我出宮散心。”
禮肅怔了一下,“原來你知道。”
郁安彎着眼睛,站在台階上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太擔心我,阿肅。”
郁安比禮肅想象得要堅強許多,這一點在這些年裡不斷得到應證,甚至在未來的很多時光裡都是如此。
春末夏初的時候,傳來南方動亂止息的消息,原來麟茂國與無竭國交戰數年,終于将無竭吞并,一改天下四分的格局。
麟茂如今在南邊一家獨大,這讓在遠梁國充當質子的禮肅地位都水漲船高。
同樣是寄人籬下,不僅沒人再敢輕視欺辱,還要看他眼色小心行事了。
禮肅對此反應平平,沒有因為旁人改觀就自視甚高,每日裡該去學宮便去,并不理會趙遠之等人。
但有一點要提,公主辦了及笄禮就算是成年,自然不必再來學宮。
可郁安不僅要來,還每天都來,沒有進門隻是待在馬車裡等禮肅散學。
而今梁嗣長居東宮,自有太傅教導,郁安去學宮不必擔心撞見對方,隻用應付趙遠之一個,倒是輕松太多。
剛開始郁安還是會進學宮的,但趙遠之那厮近些日子腦袋發昏,一見到郁安就黏黏糊糊地叫妹妹,竟真有幾分情真意切。
郁安見他沒再刁難禮肅,不好再發火,可老是被追着叫妹妹也确實接受無能,于是幹脆等在側門的馬車裡了。
走側門的都是宮中人,來來往往的人不多,基本都知曉公主與質子感情甚笃的事。
不詳之人和厭棄之人湊到一起,竟是自幼的青梅竹馬,倒也是奇事一樁。
郁安才不管别人怎麼想,自從及笄大典生變之後,故作消沉幾天,也就我行我素起來。
旁人隻覺得他是自暴自棄,但郁安卻覺得好受得多。
沒有教習女官約束,紫蘭又事不關己懶于盯梢,郁安不必再穿繁重的宮裙,随意套一件衣裳就要出門。
然後被香若塞了一條淺色襦裙在懷裡。
還不等郁安拒絕,香若又從妝奁裡熟練地挑出粉盒,為他遮掩喉結。
待梳好發髻挑選簪子,郁安将頂層的那根白玉簪遞給她,“用這個。”
香若沒問他為何隻偏愛這一支,沉默地接過那支栩栩如生的梅花簪,輕輕别在那稠密烏亮的發間。
一根簪子足夠了,再多的話殿下會鬧。
香若做好一切之後,便極有眼色地退下,又為院外的紫蘭找些事做,以防她總是将目光放在郁安身上。
而郁安則借機溜走,去接禮肅。
按照禮制,公主成年之後要搬出皇宮自己立府,趁着眼下國君還沒提,而宮裡的人又對自己避之不及,郁安要盡可能地多和禮肅相處。
質子之約為期十年,他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