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郁安的事,薛無折沒有立即啟程,而是靠在窗邊靜靜地吹了會冷風。
北風令衣角飄飛,情态如雲如霧。
薛無折眺望着遠方山巒,五指搭在窗台上,時不時輕點幾下。
敲點的頻率并不規律,卻越來越慢,直到停下。
他漠然地撤回視線,盯着褐色窗台,又想起了郁安面帶薄怒的模樣。
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圓,像是質地極佳的墨色珍珠。
蒼白的臉紅了一些,沒那麼死氣沉沉。
聽了難聽的話,好像真的很生氣,甚至會不顧形象地動手。
不疼,隻叫薛無折切實到了對方的怒火。
這樣自己都能笑出來,這倒是真像如郁安所說是瘋了。
薛無折難以解釋自己的是何想法,也一向不會為難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會再想。
人生在世,不過一切随心。
打坐調息了一陣,施了幾次淨洗訣,薛無折本該繼續前行,但臨近離開,又想起了芥子空間裡的郁安。
就那破身體,被氣了一陣也不知是死是活。
正如把人丢進儲物戒時的毫不拖沓,薛無折再将人放出來的動作,也是行雲流水。
早就過了醜時,他也不管郁安是否已經歇息了,一旦起了逗弄心思,就不會壓抑自己。
他從不考慮玩物的感受。
遊刃有餘的姿态,在接住一個顫抖的身體時如投石入水般碎裂。
儲物戒隐隐發燙,薛無折被實打實抱住腰身,神情短暫的僵硬了一下。
他垂下眼,凝視着懷中裹着自己玉白外袍的人,“郁安?”
聽到自己的名字,發顫的懷中人擡起眼睛,烏黑的眼睛像是浸了一層冰。
神智還是清楚的,隻是蒼白的面色和咬破的下唇都看上去那樣可憐。
薛無折按住他發抖的肩膀,找回了從容的笑容,“師尊這是……投懷送抱?”
郁安不想和薛無折多言,隻擰眉箍住對方勁瘦的腰身,不斷從對方身上汲取熱量。
在芥子空間凍得血液差點凝固,終于被放出來,郁安也不會讓眼前這個置身事外的人好過。
這個擁抱距離太近,兩人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能清晰感知到對方的心跳。
薛無折微不可查地皺了眉,推着郁安的肩膀——
“郁安。”語氣帶着警告意味。
但懷中人置若罔聞,抱着薛無折不松手。
薛無折扯扯嘴角,去扯環抱着自己的那雙手臂。
比氣力當然比不過,郁安又勾住對方的脖子,不讓這人輕易擺脫自己。
薛無折唇邊笑意不散,眼神卻冷了下去,“分隔不過半日,師尊就這麼想我?”
抱着薛無折,身體稍微恢複了些知覺。
郁安偏過臉,輕聲說了句什麼。
薛無折初次沒聽清,感知着脖頸上屬于另一個人的吐息,深深蹙眉。
顫動不止的懷中人,皮膚很涼,染上了北地的冰雪似的。
郁安緩了幾秒,再次開口:“是霜天錐。”
這次薛無折聽清了。
不出幾息,他已經想清楚了前因後果。
終于理清緣由,他淡然一笑,“舊傷複發麼?”
全然不見方才的手足無措,甚至還有閑心揉了一把郁安的腰。
這人的手很燙,仿佛能隔着皮膚搓弄到體内綿密的冷意。
郁安顫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是縮進了對方的懷裡。
薛無折腳踵撞上床榻,順着郁安撲過來的力道,笑容越來越大。
兩人一同栽上床榻。
“師尊,”薛無折不緊不慢揉着那把細腰,“您指責我言行放浪,可眼下又是什麼意思?”
他眉眼帶笑,笑起來月朗風清,白衣墨發端是那副謙謙君子模樣。
無折公子不僅修行為人稱道,奚落嘲諷的水平也不低。
郁安忍着入骨的寒意,擡眸瞥他一眼,“閉嘴。”
薛無折又笑了一下,“師尊可需要弟子……”
尾句被突兀掐斷,郁安捂住這人喋喋不休的嘴,與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對視。
“安靜。”
薛無折沒再言語,隻沉着眼睛盯着郁安瞧。
片刻後,郁安的手無力垂下,被新一輪的冷意折磨得神志不清。
薛無折注視着他的改變,見這人閉了眼睛,才索然無味地将人推開。
但他沒有下榻,大發慈悲給迷迷糊糊的郁安掩上一層錦被,而後靠着床頭冥思。
蜷縮成一團的人似乎冷得過分,伸手來夠薛無折的衣角,不一會又攀上了薛無折胸膛,埋首在對方頸窩。
薛無折眼簾低垂,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得寸進尺。
還未用力,就聽見懷中人低低叫冷,随即更緊密地縮在他懷裡,像是隻走投無路的高傲狡狐。
薛無折面無表情繼續推他。
郁安蹭過對方的頸側,微微睜開眼睛,啞聲道:“好冷。”
眼神朦胧,如隔迷霧。
隐隐可以預見一場陰雨,是一片天地勾連的山光水色。
薛無折動作停止,唇角忽然勾出一個笑,“想要我幫你?”
郁安發出一聲低歎,“嗯。”
薛無折眼眸一彎,手上動作改推為扣,将郁安抱進懷裡。
郁安順從至極,感受到注入體内的溫熱靈力與寒氣碰撞,也隻是安靜忍耐。
熱水燙冰,這種滋味算不得好受。
他脫力地靠在薛無折身上,對方施法也不老實,偏要将他下颚擡起,像要細細觀察他的反應。
郁安不和薛無折計較,裝作意識不清,偏開臉躲開他的鉗制,将額頭抵在他的肩上。
經此波折,那絲綢般柔滑的發絲傾頹散落,滑過指尖。
勾得掌心發癢。
薛無折身形凝滞。
注入的靈力斷了,絲絲縷縷地冷意重新纏上來。
郁安睫羽一顫,勾緊了對方的脖子。
薛無折将手從郁安發間抽出,攬緊了他的腰。
溫熱的靈流重新注入軀體,驅散了滿身冷寒。
腰間那隻手很用力,郁安偶一擡眸,看見薛無折淡漠的側臉。
對方并不看他,視線落在一邊,似乎在盯着床帏走神。
郁安動了一下,緊貼腹部的手掌下意識追了上來。
薛無折掐了一把他的腰,“有求于人就莫要妄動。”
語帶威吓,掌心的靈力卻溫暖得像三月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