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是島主理事之處,後院是居所,由幾個元嬰後期的法修坐鎮,每行一段距離就要被叫停檢查。
徐關和首座弟子都是宗門法袍加身,不必查驗,餘下的百裡澤是凡人,而薛無折丹田内靈力虛綿,最多是個金丹初期,不足為患。
幾人暢通無阻進了門。
薛無折走在最後,沉默地聽着三人向滄瀾島主拜會辭行。
島主自是出言挽留,聲音鈍重,帶着難以忽視的暗啞。
“宗門密令既已帶到,我等不便久留,隻望島主多多留意。”
徐關和首席弟子很是堅持,百裡澤隻有跟着應和:“正是,本王順利取藥,全仰仗兩位仙長出手搭救。已經事畢,我等便告辭了。”
島主又勸了兩句,見三人不為所動,最後笑道:“幾位心意已決,吾也不好多留。往來難得,吾會為諸位備酒踐行,還望賞光。”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徐關等人應下了。
他們的事解決完,薛無折上前陳明自己的情願。說辭同之前大差不差,這些天前來求見請人通傳時也是說的這些。
滄瀾島主卻像是初次聽聞,洗耳恭聽的模樣做了個十成十,末了拂袖道:“你們求醫至此,滄瀾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救你道侶不難,吾會讓高階醫修為她看治。”
薛無折佝偻着身形,低聲道:“不瞞島主,青黛仙子已經出手相助,隻是術法丹藥都無濟于事。小修多番叨擾,隻想求島主開恩,相賜靈泉水。”
島主一靜,情緒莫測:“靈泉?”
語調壓低時,聲音裡的沙啞意味更重,顯出幾分令人不适的黏膩。
薛無折擡頭,略帶忐忑地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瞳眸濃黑,面容飽滿,青衣法袍包裹着稍顯臃腫的身形,看上去不好相與。
島主眼神下壓,語氣幽微:“雖不知小仙友是由何聽說的,但這靈泉水恐怕不好取啊。”
“島主……”
“我們滄瀾島有先祖遺命,救人無可推脫。可南海靈力有限,若要泉流無歇,還要靠我一力支撐。島中修士若要取用靈泉都是慎之又慎,要再分出來治病人,恐怕不行……”
島主一臉為難地說了許多,都是拒絕。
他又勸薛無折再用些島上靈丹,由高階醫修親自救治,看能不能挽救。
薛無折顫聲解釋說靈丹無用。
島主長歎一聲:“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薛無折眼簾低垂,眸底冷光閃過。
他躬身一拜,再擡眸時凄聲懇求:“求島主救我道侶!小修願供島主驅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島主聲音和善:“你且放心,滄瀾島濟世救人,醫修們都修為深厚,縱使沒有靈泉也定會保你道侶性命。”
他笑了一下,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不見和氣,唯有刻薄。
此事就此敲定,薛無折回去之後,很沮喪地撐在郁安肩上。
“師尊,他要我們别打那千百靈泉的主意。”
就算被無情拒絕,郁安不相信薛無折真會循規蹈矩。
這人隻會趁火打劫,從來學不會聽話。
泡靈泉又不是此行目的,所以郁安不甚在意,直接拂開他的手,另起了個話頭:“今日有幾個醫修來了。”
郁安不會注意無關的人,薛無折目光落了過來,“他們懷疑你?”
郁安回憶起那幾人進門、看見他是男人時滿眼的驚愕,平靜道:“沒有。他們想用神識靈力探查,但我拒絕了。當時青黛也在,他們不敢強求。”
“看診結果如何?”
“那幾人修為不如青黛,隻推測出我身體受損,探不出具體深淺。”
丹藥符篆治療着,郁安狀态還算穩定。
青年面色素白,睫羽如墨,随着眨眼的頻率緩緩扇動,倚在榻邊像副安甯雅緻的美人圖。
薛無折用手刮了一下郁安輕動的長睫,成功收獲對方一個警告的眼神。
薛無折不知悔改,指腹在那冷白的面頰上慢慢滑過。
“明為診治,實為試探,這些人就是疑心太重。”
郁安打開了他的手,冷淡道:“即來則安。”
實力不夠,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郁安将心态放平,之後好幾日都是由不同醫修看診療傷。
可比起療愈經脈,那些人的目光更多都是放在他的臉上,有意無意帶着深思。
這次改易的五官有些輕浮,郁安不甚習慣,可事已至此隻能咬牙忍了。
所幸姓薛的手法高明,叫旁人看不出異樣,既無差錯,郁安自然能在各色目光下鎮定自若。
而每次療傷,青黛都有參與。
郁安與這位内斂女修的接觸很多,漸漸摸清了對方的脾性。
不同于很多島修的排外,青黛處事妥帖,對誰都是溫和有度。
郁安也留心試探過幾次,最後發現對方确實是個表裡如一的良善人,這一點無可質疑。
隻是這位良善人,目光總是洩出幾分憂愁,像是有什麼難以言說的隐憂。
還未等郁安的疑惑得到解答,他就從薛無折處得到一個新消息——
徐關等人的踐行宴,島主要他們也到場,一起為貴客踐行。
請有過一面之緣的薛無折赴宴還情有可原,請他那重病在身的“道侶”是什麼道理?
薛無折本欲糊弄過去,可徐關卻幽幽一笑:“聚一聚也好,也全了萍水相逢的情誼。辛木道友的道侶終日枯悶,不若借此機會透透氣?”
島主應道:“靈植素宴于身體有益,也未嘗不可。”
他們如是說,薛無折沒再拒絕,隻悶聲說回來與道侶商議。
雖是商議,其實已無轉圜餘地,若是拒絕,隻會後患無窮。
郁安心中明清,隻是冷笑:“也罷,那便走一遭消消這些人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