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已經習慣了秦渡這段時間的沉默和冷漠，心中記得秦大少爺的叮囑，兢兢業業關注着他的狀态，但直到車駛進了秦家大門，秦渡依舊保持着上車時的動作和表情。

司機在心中歎了口氣，他是在秦渡車禍之前就來秦家的，之前那個秦二少雖然也沉默，卻遠遠沒有現在這麼冷漠，至少在家人和朋友面前還有個笑臉。

那個時候的秦渡是少年天才，如今卻面臨着巨變，不僅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還有可能從此告别職業生涯，誰見了都會覺得他可憐。

傭人推着秦渡進門，叫了聲秦知遇，“大少爺。”

秦知遇穿着家居服，沖淡了眉眼中的嚴厲，放下手裡的工作站起身，從傭人手中接過輪椅，問司機，“二少今天怎麼樣？”

司機低聲說，“還是老樣子。”

秦知遇聽完讓她先下去，客廳裡隻剩下他和秦渡。

“今天見到周小池了嗎？”秦知遇推着他去沙發邊，“他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愛？”

秦渡記憶中閃過那個站在講台上眼睛純澈、下來之後被團團圍住的漂亮少年。

沒得到他的回應，秦知遇自顧自說，“周翊和江檀心還在找他，說是下午從學校離開之後就離家出走了。”

“聽說人剛來申城，人生地不熟的，好可憐。”

“……”

秦渡垂着眼眸，聲音帶着許久未曾交流的低啞，“我看到他了。”

秦知遇的手一頓。

·

周小池原本是想走的，結果莫名其妙頓住了腳步，撓了兩下腮幫，開始找這個聲音的來源，最後在一個灌木叢中找到。

灌木叢不知道被人潑了什麼東西，黑色的，髒兮兮的，周小池有點嫌棄，正猶豫着要不要把手伸進去的時候，灌木叢忽然晃動了一下。

周小池吓了一跳，傷心都忘了，睜大眼睛，如臨大敵般盯着它。

灌木叢又動了一下。

周小池差點原地蹦起來。

直到灌木叢裡費盡全力鑽出來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是隻全黑的小狗，隻有兩三個月大，渾身濕漉漉的，臉上都是髒東西，睜不開眼，張着稚嫩的小嘴，可憐兮兮發出嗚咽，“嗚……”

周小池怔了怔，蹲下身戳了戳它的小腦袋，感覺到指尖的濕，擡手瞅了眼，發現指尖都變黑了，嘀嘀咕咕，“……啊？你怎麼還掉色啊？”

小狗聽不懂，“嗚……”

它看起來好像快死掉了。

周小池心說，剛打算找東西墊一下手把它抱起來，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好幾個男人的聲音，“那小畜生還沒死嗎？”

“媽的，它媽吃一口火腿腸就死了，它淹都淹不死，早知道一腳踩死了。”

“狗呢？”

周小池擡頭，見是好幾個又胖又壯的男人，又低頭看眼小狗，顧不得髒不髒，抱起它就跑了。

幾個男人并沒有發現他，還在那裡找。

周小池跑出好遠才停下來，低頭看懷中的小狗。

他們家以前也養了一隻小狗，叫小懶，身體是白色的，兩隻耳朵都有一小撮黃毛，體型不大，不是什麼品種狗，隻是一隻小土狗，但是很可愛。小懶在他出生之前就來他們家了，而且非常喜歡他，老是喜歡舔他的手指。

小懶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狗。

但他十歲那年小懶就走了。

他抱着小懶的遺體哭得天崩地裂肝腸寸斷，連江檀心都哄不好他，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發誓再也不養小狗了。

“真可憐啊。”周小池想起小懶更傷心了，低頭看着懷裡的小狗抽了抽鼻子，小狗身上的黑色液體把他昂貴漂亮的衣服弄得髒兮兮的，他吧嗒吧嗒掉眼淚，“你是流浪小狗，我也是，嗚嗚。”

小狗奄奄一息，還伸出舌頭舔舐他的手指，熱熱的，“嗚……”

周小池單手抱着它，抹了下眼淚，臉蛋也變得髒兮兮。他從書包裡掏出手機想導航去附近的寵物醫院，卻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隻好出去找人問路。

結果剛走出那個偏僻的地方，就發現兩百米遠的地方就有家寵物醫院。

他小跑過去。

半個多小時後，秦家的車停在路口。

秦知遇推着秦渡站在路燈下。

沒多久，另一台車在路邊停下，周翊和江檀心一前一後下車。秦知遇突然告訴他們有周小池的消息，他們剛好在附近，直接開車過來了。

見他們到了，秦知遇手按在秦渡肩上，“我弟回家的時候在這附近看到了，我叫人先過來找了，暫時還沒消息。”

江檀心稍微放下心，彎起唇對秦渡說，“謝謝小秦，今天幫我們大忙了。”

秦渡掀眸看了他一眼，瞳仁漆黑，其中醞釀的情緒讓人琢磨不透。

“你弟真傻了？”周翊轉頭問秦知遇，兩人站遠了點說話。

秦知遇無語翻了個白眼，“我弟現在隻是不愛說話。滾。”

周翊笑了笑說，“這次是我們欠你一個人情。”

“不用。”秦知遇偏頭看了看秦渡，壓低聲音說，“可以的話，就讓你家小池陪他多說說話。”

“這樣不好吧，秦大少。”周翊輕笑了聲，語氣還算溫和，“我們欠你人情，和我家孩子可沒什麼關系。”

這句話可以說有點不顧交情了。

“我們小池之前聽說過你弟弟，來之前還挺喜歡他的。”周翊看着秦渡的背影說，“他樂意，我和心心都不會說什麼。”

“但他是我們周家和江家的孩子，被我們慣壞了，隻有别人哄着他的份，你看連我惹他不高興，他就直接離家出走，害得我和心心到處找。換成你弟弟，萬一出事，我和心心責任就大了。”

他言語之間都是無奈，但話裡話外都是維護。

——周家和江家的孩子可學不會熱臉貼冷屁股。

他的态度很明顯了，他們在其他方面還秦家人情可以，唯獨這件事不行。

秦知遇并不清楚周小池和周翊江檀心真正的關系，見他這樣說，也不好強行要求。所幸兩人關系并不差，被拒絕也沒有惱。

這件事是他想岔了。

隻是秦渡拒絕和他們交流這麼久，今天是第一次和他們說話，還是告訴他周小池的去向，他有點病急亂投醫了。

秦知遇在身上摸了兩下，想點煙，卻發現忘記帶煙了，隻好有些煩躁作罷。

“我們先去找小池。”周翊拍拍他的肩，擡步走向江檀心。

江檀心低頭看了眼手機，進來了個陌生電話，接通後還沒說話，聽筒裡傳來周小池急切激動的聲音，“媽媽！我、我好像找到小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