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魄殿上燃着極重的熏香,饒是在藥房聞慣了怪味的吳蘭甫一踏進内殿時也皺眉。
倚在矮榻上的隳柔也不知是睡着了怎的,手腕擱在碗裡已放了整整一碗血,還沒見他動作。
泡在血裡的手指動了動,“這個月的第幾碗了?”
“第三碗。”
“呵,早晚血得被放幹。”
他身中血蓮香,他的血可以拿去制毒,還可以讓殓魔閣用以研制解藥。
吳蘭欠身表示惶恐。
“你說羅唯青真的死了嗎。”他擡起手指渾不在意地甩了甩,一旁的侍女等他動作完立馬将傷藥覆在他割了口子的手腕。
吳蘭吩咐身後等待的毒師将血端下去,“可離魂宮裡乃至全天下除了他也不該再有人會六暝決了。”
隳柔一把扯掉侍女還未包裹好的藥和紗布擲在地上,“所以他怎麼會死了!他一定是在騙我!”他突然死死盯住吳蘭,這位新上任的殓魔閣閣主,“在殓魔閣再找找,一個大活人在離魂宮怎麼藏得住。”
吳蘭:“是。”
“另外,派人把赤靈給我抓回來,油烹火烤,千刀萬剮,我不信羅唯青不出來。”
吳蘭目光微抖,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都去吧。”
他将手腕放在唇邊細細吸吮,直至血迹清除。
殿内的熏香稍稍淡了點,他昏昏沉地睡了過去。
羅唯青?當真是快要忘了的人,當初為什麼要殺他呢?
陰雲翻滾,暗風襲襲。
拘魂坑。
“你可真是頑固啊,離魂宮是出了名的魔窟啊,你知道的。”五年前的隳柔比如今還要孱弱些,卻早就有了一身讓人見之膽寒的癫狂。
羅唯青被人敲斷了手腳,隻能勉強站立,“不然你直接殺了我,反正六暝決我已經是使不出來了。”他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着血腥,隻寂然地低頭看了看沒了知覺的雙手。
身後的拘魂坑下不知藏了什麼怪物,此時吼聲震天,就連腳下的岩石都在随之抖動。
隳柔記得,拘魂坑曾經空過,裡面的惡獸被人悉數除去,可不知何時起罪惡的深坑再次填滿獠牙。
赤靈驚恐地往下面望了一眼,看見了聳動的野獸眼睛,她吓得跌坐在地,她發抖地扯羅唯青的衣角,害怕羅唯青此時的淡然,“别,别……羅唯青,你不要……”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她在紫神龛日夜煎熬受辱,終于等來了隻在夢中再見的羅唯青,他要帶着自己逃。
身前是惡獸,身後也是,他還能向她投來安撫的一眼。
隳柔饒有興緻地打量他顫栗淌血的腿,沒想到他還能站起來,他笑,“給了這麼多次機會,你還真是不識相,認為我離魂宮不配與你為伍?瞧不起邪魔外道?”
“可你如今都快活不下去了啊。”
“持煉,你說,擅自出逃是什麼後果。”
“受淩遲之刑。”
他已經拿目光刮着二人,“那就一個一個來,上吧。”
羅唯青早已是強弩之末,此時被持煉重擊背脊,整個人終于向前撲倒。
隳柔坐在輪椅上擺出欣賞的姿态,呼吸漸漸急促,那是過瘾。
他痛恨世間名門正派,憑什麼他們就永遠光風霁月?
永遠堂堂正正的模樣,說不定内裡陰險毒辣。
“不要!啊!羅唯青!放開他!”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再也不敢了……以後不會了……”
不知不覺下起了灑灑的雨,下屬給坐在輪椅裡的隳柔撐了把傘。
地上的赤靈爬過來,那時的她也不過是還在父母懷裡撒嬌、每日幫父母揉面團的少女,盡管在紫神龛裡經曆了昏天黑地,這時候也隻知道磕頭求饒,“求……少宮主!求求你少宮主,我們不敢了,你放過我們吧——”
成雙成對的多好啊,一個總是想着另一個,羅唯青要是不拉上赤靈說不定也逃出去了,也難為他一心為對方謀劃。
隳柔将自己的衣袍從赤靈痙攣的手裡扯回去,赤靈脫力撲在地上,吃了滿嘴的泥水,她沒辦法,哽咽着又匍匐爬回羅唯青旁邊,他的血灑在雨裡,眼睛脹紅,持煉一刀又一刀割在他身上,赤靈不停地用手去阻。
“慢着,我改主意了。”這位年紀很輕的少宮主與地上的兩人明明年紀相仿,氣質卻截然不同,他笑得殘忍,“你們不用都死,隻能活一個,不然我給你們時間商量商量?”
“不對,應該是,你們誰隻要殺了對方,誰就能活,我保證,還會活得很舒服。”
赤靈目眦盡裂,猶如靈魂出竅一般被人定住了。
“你真惡心。”羅唯青倒在雨裡,腰腹被活活刮了一層。
隳柔也無所謂他的評價,隻安之若素坐着,拘魂坑下面的“孩子們”看來也餓了。
霎時隻剩雨聲錘在耳邊,“哐當”持煉扔了一把刀在地上。
“你知道該怎麼選的,讓我看看你能不能狠下心,就當做是我給你的一關考驗,我可以對你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嗯?”隳柔隻看着羅唯青,語氣稱得上循循善誘,他努力讓自己的模樣看上去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