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予瑤的小院子格外的寂靜。
一個又瘦又小、面色不悅的老奶奶坐在院子當中的石凳上,用幹枯如柴的手指頭點着石桌。
老奶奶的身後,站着面色更加不悅的卿月,卿月的手中牽着灰頭土臉的飛花。
而石桌的前面,跪着默默流淚的羽情,羽情的身後,規規矩矩跪着素娥、芳春和白耳。
空氣靜得可怕,隻能聽到焦黃的手指敲擊石桌的聲音,細微的響聲挑戰着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氣氛冷得吓人,仿佛是卿月釋出的寒冰炁場,凍得每個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進來!”朗織的聲音由遠及近,“讓你娘好好教訓教訓你!被一個臭男人迷成這副模樣,你還要點臉不?!”
“教訓我幹什麼?!難道您不被我娘迷得五迷三道?!瞧您每次讨好娘的樣子!低三下四的……”蘇予瑤毫不留情面的回怼道。
“你這孩子!那能一樣嗎?!我聽你娘的話,那是天經地義!你也不學學你娘那兩下子,成天被玄風治得死死的……”朗織拎着蘇予瑤邁進院子,突然發覺,不對勁!
蘇予瑤踉跄着跌進院子,霎時被院中的寒炁激得一聚靈。
她望了過去,嗯?這個老奶奶好眼熟……啊?!蜂蜜糖?!
糟了!怎麼還找家長了?!完蛋了!完蛋了!
她緊張地尋找着飛花,咦?飛花怎麼滿臉灰?
她又看了看院子當中,咦?她們怎麼都跪着?
她往朗織身後躲了躲,這才敢看向卿月,娘,好像真的很生氣……
蘇予瑤咽了咽唾沫,攥緊朗織的衣服,輕聲說,“爹,救我!娘生氣了!”
朗織本能地護着蘇予瑤,愣愣地看着坐在石桌旁的老奶奶,突然激動地喊道,“娘?!”
“織織啊……”老奶奶面色和藹地應道。
“啊?!”蘇予瑤驚訝的聲音更大。
“娘啊!”朗織邁了幾步跪在老奶奶的腳邊,撲進老奶奶的懷裡,痛哭着。
蘇予瑤張大嘴巴看着小山一樣的朗織撲在猴一樣的老奶奶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傻孩子,哭什麼?”老奶奶撫着朗織的癞疤頭,溫柔地說道。
朗織擡起頭,抽噎着問,“娘,您怎麼……沒死透?”
老奶奶的臉色一變,點了一下朗織的腦門,“這麼大了!還調皮!”
蘇予瑤看着朗織和他娘之間的互動,突然有種生理上的不适,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胸口往上頂。
“哕——!”蘇予瑤終究是沒忍住,止不住幹嘔起來。
“瑤兒!快過來!”卿月看到蘇予瑤身體不适,擔憂着将蘇予瑤叫到身邊。
蘇予瑤趕忙繞着朗織和他娘,撲進卿月的懷裡。
卿月撫着蘇予瑤的肩,看着又恢複如常的蘇予瑤終于放下了心。
飛花看着蘇予瑤被卿月摟着,卡巴着眼睛,也往卿月的懷裡擠。
“飛花!你幹什麼?!”蘇予瑤推開飛花。
“瑤兒……”卿月剛要發火,就聽蘇予瑤說,“這是我娘!”
“我也要娘……”飛花呆呆地說。
卿月趕緊把可憐的飛花也拽進懷中,“飛花也來!”
“不行!”蘇予瑤霸道地說,“娘不許抱飛花!”
卿月開始為難,要是在從前,蘇予瑤這麼說話不挨頓打也足夠挨一頓罵了!
可是現在……卿月竟然開始心疼蘇予瑤。
“瑤兒乖,娘抱着你們倆好不好?!”卿月輕聲哄道。
“不要!我不要!”蘇予瑤氣得臉蛋兒通紅,跺着腳說,“娘要是抱飛花,我就再也不理娘啦!”
卿月一邊被蘇予瑤霸占着,一邊被飛花扯着,兩個孩子還時不時地推推搡搡……
卿月實在招架不住,隻好喊道,“芳春!快過來!把飛花帶回屋裡……”
芳春看着飛花被欺負的樣子,正幹着急,聽到卿月叫自己,連忙起身要奔過去!
“本座讓你起來了嗎?”山神奶奶嘶啞地說道。
芳春隻能尴尬地跪了下來,為難地看着卿月,不知道該怎麼辦。
“山神奶奶,”卿月忍着氣說,“飛花仙子患有癔病平日裡都是芳春照料,所以……”
“所以!就應該讓蘇予瑤大度一點,兩個人都進了懷抱,不就不用……焦頭爛額了嗎?!”山神奶奶意有所指地厲聲說道。
卿月内心一震,深埋于心底的負罪感又被翻了出來。
“娘!”朗織高聲說道,“您怎麼又提這個事?!”
“我不該提嗎?”山神奶奶的眼神如釘子一般瞥向卿月。
卿月也感受到了極其不友好甚至是憎惡的炁場,便護着懷裡的蘇予瑤和飛花側了側身,躲開了山神奶奶的直視。
“哼!”山神奶奶白了一眼卿月,繼續撫着朗織的頭說道,“織織啊,也就你是個實心眼兒!什麼都聽她的,把自己害成這樣!”
“娘!您别說了!”朗織急忙掐住了山神奶奶的話頭,“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樂意!跟團月沒關系!”
山神奶奶看着朗織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便把話題轉向蘇予瑤,“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計較了!我這次來呢,主要就是為了看看瑤兒……”
說着,她轉向蘇予瑤,用缺了一根食指的左手指了指蘇予瑤,“你這個熊孩子,膽子可真不小啊!”
朗織一聽,立馬樂開了花,站起身走到卿月旁邊,把蘇予瑤薅出來,美滋滋地說,“那是!您也不看看是誰的種子!”
山神奶奶舉着缺失手指頭的手,嘴角抽搐了兩下,“蠢貨,我是誇她嗎?你看看!她把我的手指頭都給切掉了!”
朗織盯着山神奶奶的手看了半天,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他低頭看着蘇予瑤,“閨女,你幹的?”
蘇予瑤抿着嘴,看了看卿月,又看了看朗織,低聲說,“是……是她吓唬我……所以我才不小心……”
“朗織,放手!”卿月冷着臉把蘇予瑤重新拽進懷中,說道,“你沒聽瑤兒說麼?她是被吓的!”
朗織看了看卿月,看了看蘇予瑤,又看了看自己的親娘,最後偷偷瞟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停地瞄着自己的羽情……
他嘬着牙花子,撓着癞疤頭,這四個女人,拎出來哪一個都能讓他頭疼,這下可好,都湊一起了!這可怎麼辦啊……
卿月護着蘇予瑤,又給飛花摩挲了一下臉,高聲說道,“芳春!帶飛花去洗洗!”
芳春小心地瞄着山神奶奶,山神奶奶卻專心緻志地瞪着卿月。
朗織連忙說道,“芳春!還愣着幹什麼?!快點帶飛花去拾掇拾掇!幹什麼了這是?一臉的灰土……”
“哼!一個孩子都看不好!”山神奶奶撇着嘴說,“好好的一個仙子,竟然在院子裡點火玩兒?成什麼樣子?!一個院子裡,主子下人沒大沒小的!真不知道怎麼當的娘娘……”
“嗯?”蘇予瑤這才好好地觀察了一下地面,隻見柴火堆前面有兩塊燒黑的印記。
啊?我在朱雀宮點火,飛花就在這邊點火?這是……巧合嗎?
芳春頂着壓力把飛花扶進房間,終于松了一口氣,算是逃脫了一場沒有血腥的鬥争。
“切!”山神奶奶禁着鼻子說,“怪不得瑤兒這麼沒規矩,原來都是祖上傳來的!”
“山神奶奶,我們瑤兒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自然會有些嬌慣,但是大體的禮儀規矩可是樣樣不落,除非……”卿月冷着臉瞥着山神奶奶,說道,“她受到威脅,才會迫不得已動手反抗!”
朗織一聽,眼睛一瞪,吼道,“團月!說什麼話!我娘能威脅瑤兒麼?!”
“那瑤兒為什麼會動手?!”卿月毫不示弱,“就算是瑤兒再魯莽,也從未故意傷過人!”
“啊……”朗織又瞟向山神奶奶,“娘,您是不是吓着我閨女了?”
“怎麼地?你還來怪我?!”山神奶奶立着眼睛說,“是你的寶貝閨女切了我的手指頭!”
“啊……”朗織又轉向蘇予瑤,“閨女,下次别切了!”
“什麼?!”山神奶奶一拍石桌,提着氣口說道,“織織!當初你就這麼護着那個女人,結果呢?!你看看你現在,得到了什麼好下場?!當時,我是那麼好言相勸啊!論出身樣貌,誰能比得過青金?!我拼了老臉好不容易說服伊母娘娘讓你兩個都娶,結果呢!”
她憤怒地指向卿月,“這個女人不知好歹,竟然還不同意!她算個什麼東西!”
“娘!”朗織急忙制止,“别說了!”
“還不讓我說?!憑什麼不讓說?!織織!你好歹是山神,找人是不是得擦亮眼睛?!一個是茶餅子成精,一個是狐狗東西成精,你還真是不挑食!”
“娘!”朗織也有些急了,“您怎麼還說?!”
“山神奶奶,您不用在這擠兌誰,本宮的出身并不高貴,但本宮現在是冰輪宮的娘娘,論位份也并不比您低,對您恭敬也隻是出于情分!至于羽情,她根本不算是朗織的屋裡人,您也罵不着她!”卿月厲聲說道,“明日,本宮就要帶瑤兒回冰輪宮去,不耽誤你們母子團聚!”
說完,她走到羽情身邊,把羽情扶起來,說,“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這沒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