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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玉寒瑤之内,陰冷的炁場裡罕見地飄散着淡雅的茶香。
蘇予瑤端莊地坐在寶座上,翹着小手指捏起一個茶碗,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滾燙的蜜桃香氣沖進蘇予瑤的鼻腔,好似一道暖陽瞬間将她的身體浸潤,這感覺……仿佛玄風就在身邊……
蘇予瑤微閉着眼睛,細細品味着舌尖上留存的那絲香甜,心中卻漸漸泛起苦澀。她輕歎了口氣,将茶碗放下,挑起眼皮看向殿中。
赤焰正頂着一張青紫色的臉,站在一條簡陋的獸皮墊子旁邊,手裡托着一個牛骨碗,牛骨碗裡盛着熱騰騰的混雜着腥氣的茶湯。而站在他身後的牛頭正瞪着通紅的眼珠子,氣鼓鼓地翻着鼻孔。
蘇予瑤抿着嘴唇笑了笑,說,“赤焰君,雪山乃是極寒之地,寸草不生、物資匮乏,雖然最近有玄風的貼補,但仍比不上天宮的舒适奢華,所以并沒有多餘的案幾木凳,隻有這牦牛皮墊還算是個上乘的物件兒,還望您不要嫌棄。”
赤焰颠了颠手中的牛骨碗,嘎啦一聲,牛骨碗裂開數條縫隙,澄黃色的茶湯順着縫隙流到赤焰的指尖,滴落在青石磚上!
“呦!可惜了!”赤焰抖了抖手腕,将破碎的牛骨碗甩在腳邊的獸皮墊子上,似笑非笑地說道,“物資匮乏?既然如此匮乏,怎麼會有宮中的貢茶?”
蘇予瑤眼皮一緊,看向赤焰,冷笑着說,“赤焰君真會說笑,連茶都沒喝一口,怎麼就認定這是宮中貢茶?”
“這茶果香十足,根本不用入口,靠氣味就可認定!”
蘇予瑤後仰着身子,穩着臉上的笑容盯着赤焰,這是樾兒哥哥特為我留下的蜜桃韻,既然他認定為是貢茶,那必然是在天宮中喝過……難道是玄風帶到宮中的?應該不會!如果蜜桃韻特指我,即使玄風将蜜桃韻帶到宮中,又怎麼可能分享給其他人?如果不是玄風,那還會是誰,又能拿到蜜桃韻,又能遊走于天宮?
蘇予瑤心存疑惑,卻并未表露半分,依舊微笑着說,“赤焰君果然是見多識廣!隻不過……這茶産自九郊山,産量極低,除了九郊山和乘馬峰,其他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更何況,這茶口感雖然醇厚但味道偏淡又偏甜,常人都不一定喜歡,又怎麼可能成為貢茶?既然不是貢茶,赤焰君又是在誰那裡喝到過呢?”
赤焰一聽,身形微微一頓,捋了捋稀疏的胡須,冷笑了幾聲,說,“茶是哪裡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次來的目的!”
蘇予瑤又捏起茶碗放在嘴邊,一邊抿着,一邊挑着眼皮看向赤焰。
赤焰提了話茬,卻沒有得到蘇予瑤的回應,略有些尴尬和不滿,“蘇予瑤!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蘇予瑤翹着嘴角,放下茶碗,歪靠在寶座的扶手上,悠悠說道,“天宮之内并不安穩。伊母娘娘雖然露了一面,但也隻是露了一面!錦玉姐姐被瑞鑫君接回去了,據說傷了不少炁力,且得養着呢!這也夠瑞鑫君忙活一陣子的了!無極道中的危機解除,八大将軍被重新置換,一直伴在首之宮的紅珠也已經懷有身孕,并且即将臨盆。而仙茗君……自從被瑞鑫君押到牝母宮的那天起,就再未露面。”說到這,蘇予瑤略微停頓了一下,挑起眼皮看向赤焰,“赤焰君,您來……是為了哪件事呢?”
赤焰眯起眼睛微皺着眉頭審視着寶座上的蘇予瑤,這個不懂禮數的蘇予瑤雖深居雪山,卻仍能知曉天宮之内的事情,看似把宮中的事情全都挑明,卻又藏了話頭,有點玄風的狡詐勁兒了!
赤焰舒心地負着手踱着步,悠哉地說道,“你說的沒錯,天宮确實不太平!瑞鑫君是一個生意人,從不會做虧本的買賣,錦玉吃了這麼大的虧,他怎麼會甘心?無極道中的八大将軍被置換成海潮大人的心腹,雖然海潮大人并無野心,但不代表其他人沒有,别忘了,紅珠肚子裡可有了孩子!至于仙茗君,他确實有殺害章老先生的嫌疑!”
赤焰邊說邊走到蘇予瑤的案幾前,昂着頭看向蘇予瑤,“但是……嫌疑歸嫌疑,證據卻不足!所以……”
“所以,”蘇予瑤翻湧着紅瞳,翹着嘴角問道,“赤焰君是來雪山找證據的?”
赤焰低頭笑了笑,深歎了一口氣,随後猛地翻起眼皮瞪向蘇予瑤,臉上雖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裡卻翻湧着不易察覺的殺意。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階,将漲紅的手掌按在蘇予瑤的案幾上,俯身道,“龍井,在這裡吧。”
蘇予瑤的眼神緊随赤焰,冷冷地回道,“仙茗君就在天宮,您想知道什麼,怎麼不去問他?反而大費周章,隐忍幾個月才露面向我要龍井?”
“哼!”赤焰冷笑一聲,低聲說道,“仙茗君隻是一個棋子,我需要找到布局的人!”
蘇予瑤停息凝氣,略帶詫異地看着眼前這個在天宮沒有任何存在感的赤焰,看似無知的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她微微提了口氣,看着赤焰橘紅色的眼睛,緩緩開口問道,“您,都知道什麼?”
赤焰慢慢翹起嘴角,穩重、無畏的眼神慢慢變得深不可測。
“蘇予瑤,”他用隻有蘇予瑤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隻有你,能救伊母娘娘!”
蘇予瑤眼神一震,果然!伊母出事了!
“所以,我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赤焰指了指北邊,輕聲說,“瑞鑫君不會就此罷休,你打算怎麼辦?”
蘇予瑤的眼神顫了顫。
赤焰又點了點案幾,“無極道中的危機解除,潮汐和澤淵馬上就要從無極道中出發返回天宮複命……”
“阿媽——!”玄妙稚嫩且清亮的喊聲穿透了厚重的殿門,加入到蘇予瑤和赤焰的密談之中。
赤焰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有玄妙,看似有籌碼,但紅珠也快生了,别忘了,澤淵才是有道天君!”
蘇予瑤的紅瞳又是一顫!
“仙茗君看似和天宮毫無關系,但他畢竟是玄風的親爹!如果仙茗君被扣上謀殺茶神的罪責,玄風在天界衆神之中該如何立足?”
咚咚咚!
“阿媽!開門!妙兒來啦!”玄妙揮着小拳頭把殿門砸得通通響。
赤焰側目,瞄向牛頭。
牛頭鼻孔一張,哞了一聲,向殿門走去。
蘇予瑤神色未動,暗暗釋出炁場,化成炁針,緊随牛頭,蓄勢待發。
“蘇予瑤,”赤焰的眼神柔和下來,“救伊母娘娘,才能救玄風!”
蘇予瑤紅瞳翻湧!
……
吱嘎!殿門大開!
“阿……哦?”玄妙呆呆地看着眼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牛蹄子,她順着蹄子向上看去,驟然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比自己的身體還要大許多的巨大号牛腦袋,她不知不覺地咧開了嘴,驚歎一聲,“哇——!”
牛頭微微彎了彎腰,看着腳下牛糞蛋兒一樣的玄妙,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哞?”
“小娃子!”朗織一見開門的是牛頭,立馬黑了臉,兩步上前,将玄妙攬起,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牛頭。
“朗織大人!”鼠蔔娘笑呵呵地走上前,攔在朗織和牛頭之間,“鼠蔔爹把牛皮卸好了,正要風幹呢!牛肉也都分好了!牛骨也都剃幹淨了!诶?淩兒!要不要再去挑一根喜歡的骨頭?”
“牛頭……”玄妙在朗織的胳肢窩裡呆呆的望着牛頭,呢喃着,“氣牛頭……”
“有!牛頭都烤上了!”鼠蔔娘大笑着說,“淩兒,咱們去看看牛頭烤沒烤好,好不好哇?”
玄妙掙了掙身子,伸着小手一指牛頭,興奮地喊道,“氣介個!”
“哞?!”
“啊?”鼠蔔娘一愣,尴尬地笑道,“咱們得吃烤好的!這個還沒殺呢,不能吃……”
咚!
還沒等鼠蔔娘說完話,牛頭就重重的把門關緊。他扶着門框調整着慌亂的氣息,當初自己奉伊母娘娘的命令掌刑,蘇予瑤二話不說上來就捅!不僅差點傷了要害,還被切了鼻頭肉,搶了鼻環!如今,這個長的跟蘇予瑤一模一樣的牛糞蛋兒,也是二話沒有,上來就要吃頭……
牛頭翻了翻忽扇忽扇的鼻孔,突然體會到了一種莫名的酸氣,這種酸氣好刺眼啊……
玄妙被朗織夾在腋下,眼睜睜地看着殿門離自己越來越遠,她掙紮了幾下,大叫着,“氣!牛!頭!”
“小娃子乖!”朗織一翻胳膊把玄妙緊緊抱在懷裡,輕聲哄道,“那頭蠢牛有什麼好吃的!你看鼠蔔嬸嬸給你烤的牛頭,那才是香的嘞!”
玄妙皺着眉頭、撅着嘴,滿臉透着不高興,嘟囔着,“不香!”
朗織看着玄妙生氣的模樣又疼又愛,真是跟團月那丫頭一模一樣!诶……不知道團月那邊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