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月點頭,現在才九月底,還不到遼州米糧收割的日子,他們還有時間,不必走太快。
更何況,這黑壓壓的山林寂靜無聲,總讓人有一種要出事的感覺,這種環境,還是安全最重要。
容晚月同王镖頭兩人達成一緻,車隊邊走邊歇,三日的時間倏忽而過。
接連三日都沒有遇到山匪,衆人壓抑的心情也稍稍緩解。
“說不定黑雲山有山匪隻是謠傳呢。”
“謠傳不謠傳的不重要,咱們能平安走出去就行。”
午飯的時間,衆人倚在樹旁歇息,三三兩兩的談論着黑雲山山匪的事情,氣氛倒也和諧。
容晚月不想說話,就自己一個人坐在旁邊,邊啃餅子邊聽他們談話。
腦子裡也在盤算着自己到遼州該做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到京州?
容晚月啃着餅子,開始想念在京州的蘆葦。
還有俞伯,現在估計已經到京州,不知道過得習慣不習慣?
容晚月忽然開始有點兒明白小時候父親做生意為何一定要把她和母親都帶在身邊。
想念牽挂的滋味兒,确實不好受啊。
她得努力賺錢,等她賺到錢,就再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出來。
容晚月想到這裡打起精神,她将手中最後一塊餅子塞進嘴裡,拿起旁邊的水囊喝水,感覺到體力恢複後,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
“該出發了。”
衆人也早已休整的差不多,見容晚月起來也都收拾東西準備繼續前進,一行人順着道路往前走,所有人都很小心謹慎,生怕在最後關頭出事。
然而……總有人比他們更小心。
趙問天跟随衆人身後,腳步無聲無息。
他以山匪的身份在黑雲山上生活八年,八年的時間,他對黑雲山的每一條道路,每一棵大樹,每一條溪流都熟悉無比。
跟蹤而已,小菜一碟。
趙問天隐匿自己的身形穿梭在樹林間,不會讓衆人察覺,也不會跟丢衆人,就這麼落在車隊之後,等待最佳的時機。
黑雲山的大當家曾經誇過趙問天是個跟蹤的好苗子。
可趙問天對此誇獎不置可否。
倘若人真的可以追尋自己一開始設想的道路行走前進,趙問天絕對不會選擇在黑雲山當山匪,他原本是想入仕的。
他家原本住在黑雲山下,是最樸實本分的農戶人家,家中父母雙全,弟妹可愛,一家人日夜勞作供他讀書,隻期盼他有朝一日可以金榜題名。
這是莊戶人家最真誠的期盼,他們知道讀書難,知道讀書費錢,這條路困難重重,但路盡頭的光亮,讓他們拼盡全力想要去追逐。
他們願意為此努力,但世道總是有黑暗存在的。
八年的草莽生涯,很多讀書時的記憶都已變得模糊,可趙問天到現在還記得院試放榜那一天。
院試第一名,是他。
院試第二名,是縣令公子。
一名之差。
他一介農戶之子,連讀書都是耗盡全家之力的,怎麼可能會超過縣令公子呢?
他欣喜萬分想要回家同父母弟妹分享自己的喜悅,可縣令公子早已派人将他的父母弟妹屠殺。
錦衣華服的公子甚至專門等他回家:“你看,就算你考上案首又怎麼樣?”
高高在上的縣令公子留下趙問天的命,讓他知道再會讀書也是無用的。
趙問天很聰明,讀書聰明,做人也聰明。
他安葬好父母弟妹,然後轉投黑雲山,借助他們的力量除去縣令公子,落草為寇。
趙問天的武功不行,但跟蹤的功夫倒學得很快,所以這八年,都是他出來跟蹤有錢的富商車隊,到現在,也是經驗頗多。
眼見天色已晚,衆人收拾東西準備找地方停歇,趙問天如往常一般不動聲色記下他們的位置,悄悄後退。
他的離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容晚月自然也未曾發覺,她翻身從馬上跳下,隻是感覺右眼皮跳得厲害。
“這是最後一晚,明日晚間,我們應該就能夠出山。”容晚月找王镖頭詢問剩下的路程,王镖頭也知道她的擔憂,提議道,“容娘子要是不放心,不如我們今晚連夜趕路?”
這個想法容晚月不是沒有考慮過,但山中趕路本就不易,連夜趕路更是難行,萬一路上燭火光影引來山匪,那才得不償失。
“算了吧,”容晚月拒絕道,“也就一晚的時間,應該不會出事。”
王镖頭也不再勸,自行去歇息,容晚月站在原地,回望身後走過的山林,眼皮卻跳得越來越厲害。
“隻希望今晚不要出事。”她暗暗祈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