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銀花端着梳洗的物件兒等了一會,橫豎不見着有動靜,又想起昨晚的場景,索性返回去了。
日頭曬進床頭,熱的林知瑤額角發燙,她才将混沌的夢散了去,随即翻了個身。
“呃……”
林知瑤輕輕挪動身子,看清了局勢。憶起昨晚梁頌年抓着她胳膊不放,幾番掙紮無果後,自己倚着床頭去睡。
怎麼醒來在人懷裡了。
想不明白,她也就不再費那個腦筋,擡起頭見梁頌年還睡着。
“竟不省人事到這個地步,啧。”
林知瑤嘴上這麼說,起身的時候還是很小心,隻是對方過于敏感,一碰便醒過來了。
“……”
四目相對,定然是尴尬的。
林知瑤昨天剛打算與他緩和關系,誰知鬧了昨天的烏龍,此刻這場合,怎麼也不算個好台階。
“瑤瑤……”
“醉鬼。”
梁頌年怎麼也沒想到,這月餘的冷戰結束在這句。
林知瑤若無其事的攏衣起身,“下次再喝成這樣,就睡外面算了,回來折騰人作甚。”
梁頌年啞然。
“過些天是浴蘭節,宮裡設了宴,你與我一同去。”
寥寥幾句過去,倒是解了尴尬的氣氛。
但二人之間的僵持,似乎沒變。因為林知瑤再次搭理梁頌年,便是赴宮宴當天。
浴蘭節,顧名思義是要沐浴蘭草,而所謂蘭草又稱藥草。
每逢此時,家家戶戶都用草藥煮水沐浴,另以五色絲結而成索,系于臂膀,辟邪驅鬼,是為“長命縷”。
林知瑤從屋内出來,本想着透透氣,不成想連空氣都蔓延着揮之不去的藥草味兒。
“去取個絲結的工夫,夫人怎就跑到了院子裡!”金花出來将透氣的林知瑤拉回去。
銀花正給梁頌年綁長命縷,金花這邊剛逮回人,動作比她慢了些。
待整裝完畢,金花滿意的點點頭,“果然般配!”
林知瑤眼神兒在自己和梁頌年之間打了個來回,“我倆都快穿的一摸一樣了,能不配嗎?”
金花才不理她的揶揄,“要進宮的,怎麼能随意穿,貴門夫婦就要有貴門夫婦的樣子。”
這話倒是沒錯,甭管他倆現在是這麼局勢,那都是私下的。進宮去要面對的還不知道是什麼,對外總要相親相愛才行。
于是,馬車至宮門,梁頌年伸手扶林知瑤下車時,她就再也沒松開手。
“林姐姐!”
極不符合如今身份的稱呼鑽進了夫婦二人的耳朵,梁頌年還發懵的時候,林知瑤已心下了然誰人在喚她。
“公主,瞧她牽着的人,也萬不該喊姐姐了。”
林知瑤回頭時,已經有人先開口糾正了這荒謬的稱呼。
夫婦二人仍是牽着手,梁頌年随她轉過身,便見來者華服金飾。
其身後幾名侍者,旁邊則陪着個束發輕簡的青衣女子,無珠钗點綴,卻别有一番英氣。
對這兩人,梁頌年莫名的有些眼熟。快速的搜索過往記憶,方才将眼前這碧玉年華的公主,與幼時寥寥幾面的奶團子對上号。
而旁的這位,他若沒得年邁癡呆,便确定不曾有過照面。
“臣女攜夫見過公主,問公主安。”
梁頌年被拉着手行禮,恍然回神兒,不算遲鈍的跟着附和了句。
“咱們之間免了虛禮即可,今日……是我的不對,竟老改不過舊稱。”
言罷,旁邊傳來聲嗤笑,“她若再嫁,公主更要混淆了。”
“總比被視作悍婦,無人敢娶要強些吧。”林知瑤瞬間怼了回去。
忽然間沖上了火氣,梁頌年皺眉不解,敏華公主卻司空見慣般歎了口氣。
“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都别逞這口舌之快了。”
她說罷,将衆人注意力引到梁頌年身上,“梁二哥對吧?細想來,我小時候該是見過的,隻是歲月更疊,抹掉了那懵懂的記憶,如今算是初見……”
敏華飛快的朝林知瑤眨了下眼,續道:“果然俊逸非凡,與我林姐姐十分般配。”
林知瑤無奈而笑,“私下公主怎麼喚我都行,隻是稍後入席了,可不能如此,叫人笑話。”
“好好,我知道了,”敏華點頭應道:“梁夫人。”
說話間,又有馬車将至,一旁的青衣女子催促道:“公主,人你也見到了,再有話稍後去席上聊,這可不是個攀談之地。”
敏華點點頭,随即對二人道:“不妨礙你們夫婦說小話,我們先走一步。”
日頭漸下,宴席将至,往宮裡趕的人便多了起來。
待敏華一行人走遠,林知瑤才拉着梁頌年重新邁步子,嘴上溢出一句似是嗔怪的話。
“我若剛剛不拉住你,你到要為我出頭還口了。”
梁頌年對剛剛的情形仍是有氣,陰陽怪氣接了句,“夫人不是自己還了嘛。”
“我總不能叫人欺負了去。”
林知瑤餘光瞥了他一眼,對方皺着眉頭的樣子竟叫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方是什麼人你都不知道,便要出氣,若……”
“武毅侯家的小女,蘇雲薇。”
林知瑤一怔,“你竟知道她?”
說起來,他倆是青梅竹馬,各自身邊人都是重疊的,隻五年别離間才生出些陌生面孔。
武毅侯當年駐守了邊境,是聖上恩準其家眷跟去的。
一去經年,蘇雲薇于那時誕下。
她生長在軍營十來年,至梁安仁獲罪撤職,聖上下旨召回武毅侯補位,蘇雲薇才跟随父兄至京都。
如此,她恰巧于梁頌年錯過。
“不知道。”
梁頌年如實說,又道:“初始覺得眼熟,思來想去也是沒見過的。隻是她言行犀利,且能與公主交好,于家世和容貌而言,倒像是與蘇雲铮出自一家。聽說武毅侯隻有一兒一女,此人除蘇雲薇無他。”
他說完,扭頭去打量林知瑤,“隻是,你與她如何結的梁子?”
林知瑤知道他前陣子因春闱舞弊案,與當值刑部侍郎的蘇雲铮有過接觸,隻是沒成想能續出蘇雲薇這檔子事。
“你既知她是武毅侯的女兒,那該知曉她生長在軍營裡,”她說着不知想起什麼,忽然笑了,“就她那裝束,橫豎不像在閨中繡花的乖乖女,瞧我這副作派,定是不順眼的。”
梁頌年不明所以,“你是何作派?”
林知瑤偏頭,嘴角竟有些得意,“嚣張跋扈又好玩樂的相府獨女。”
梁頌年哭笑不得。
“我本有意與她交好,在她才回京時就多番邀她吃茶聽曲兒。誰知她要麼不來,要來便鬧的都不愉快,橫豎不給我面子,那……”
梁頌年忍不住打斷道:“隻聽金銀花說你愛與人相聚打趣,怎麼聽着像是拉幫結派的小孩子過家家。”
“你先别急着瞧不起,大内都搞不到的消息,興許就藏在茶餘飯後的閑談。”
這話,梁頌年不知真是林知瑤無意之說,還是刻意而為。
但結果似乎是将他之前對林知瑤涉政,推動吏部變革的猜忌,化為這輕飄飄的婦人閑言。
梁頌年心中百味雜陳,知道再去逼問也是無果,便也識趣的先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