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把淚抹了。
信還有很長一段,但并沒有提及愧疚的事情是什麼,通篇都在忏悔。
李欶心情複雜地看完,把桌上的錢收好,跟着護士一起上了救護車。
這會兒還有很多人在外散步,看到這邊的動靜都圍上來。
方大媽在老槐樹底下跟牌友打牌,抽空看了一眼,說:“這怎麼來救護車了,誰出事了?”
“不知道啊。”牌友不愛看熱鬧,漫不經心打出一張,提醒道:“歸你摸牌。”
“哦。”
她還是改不了愛看熱鬧的天性,間歇往那邊瞟,見擔架擡了人下來,李欶還一臉焦急地守在旁邊,于是眯着眼睛仔細看。
“這不是劉姐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方大媽牌也不打了,驚慌地擠開人群扒住救護車車門使勁往裡瞧。
見躺在擔架上的正是平日一起唠嗑的老友後,她哀嚎一聲,失魂般坐到地上大哭起來。
“方姨!”
李欶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周圍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交好的鄰居,見到劉嬸子面無生氣地躺在救護車上,接二連三嚎啕起來。
随着車門的關閉,哭聲被隔絕在外,李欶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坐在滿是消毒水味的救護車裡,眼神空洞。
之後就是一系列的急救措施,他站在走廊,擡頭望着白的晃眼的天花闆,很快,急救室的醫生就出來了。
預料之中又預料之外的結果。
李嬸兒本來身子就不好,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吃點藥走了反而不用受苦,算是喜喪吧,走的很安詳。
醫生飽含歉意地摘下口罩,“對不起,我們盡力了,你是她的家屬嗎,這邊簽字認領屍體。”
見醫生伸手指引着他走,李欶這才回過神來,失落道:“她身邊沒有親人在,囑托我幫忙處理後事。”
“那行,跟我來吧。”醫生戴好口罩,繼續向前。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一天内離開他們變成一個小小的盒子,用了不到兩天。
李欶拿到骨灰的時候還愣愣反應不過來,手中的信看了幾遍,始終不理解那句她對不起沉坷究竟是什麼意思。
又為什麼要叮囑他小心五裡街的人呢?
像這種沒兒沒女的人的骨灰,按理放骨灰房好,逢年不需要人打理,費用還低。
李欶沒給存骨灰房,而是用她留下的所有錢托人找了塊風水好點的墓地,又找石老闆買了些貴的煙和紙錢燒過去。
自此,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整棟樓仿佛因為一個人的離開籠罩住一層灰蒙蒙的霧,傍晚出門放風的人少了很多,詭異的安靜。
下葬的那幾天,墓邊來了好多人,李欶把頭發梳起來,罕見地穿了一身黑,手捧菊花放在墓碑旁。
這天下小雨。
霧蒙蒙的看不清五米開外的東西,李欶撐着傘,明顯感覺自己身旁站了個東西。
“五天沒回家了。”
沉坷低聲道:“我給你炖了豬蹄。”
這些天他為墓地的事忙的找不着北,這幾天都是在賓館睡的,睡的也不好,眼睛下一圈青黑。
“我想休息一會兒。”
“熱水袋一直給你充着電。”
李欶轉頭,和少年毫不掩飾的擔心的目光對上,他前進一步,問他:“你和劉嬸之前見過?”
沉坷點頭,回答的一絲不苟:“是的,我搬進來之後她經常會提着雞蛋看望我。”
李欶惦記着信的内容,說:“現在不好說,等我回去再仔細問你。”
“你看起來需要休息。”沉坷看着他,“我們盡快回去吧。”
“我盡量。”
直至下午,所有事情才正式處理完。
回到家的李欶在洗澡和吃香香的豬蹄之間選擇了先洗澡。
豬蹄不知道已經複熱了多少次了,香味在樓下都能聞到,現在支撐他清醒的支柱就是在吃完飯後好好睡上一覺。
很不巧的是,他剛沖完涼就停電了。
小區設施老化到三天一小停五天一大停,李欶早就習慣了,放下吹風機拿毛巾把濕哒哒的頭發包着,轉而去吃飯。
經過數小時炖出的豬蹄湯奶白鮮香,一口喝下去暖心暖胃。
霧氣凝結在他長而黑的睫毛上,一顫一顫的,
“你手藝真好。”李欶真心誇贊,他勞累了幾天,被一碗熱湯治愈了。
發間覆上一雙手,隔着毛巾替他擦頭發,他似乎有練過,按的人非常舒服,李欶眯着眼,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顧。
“之前有做過飯。”沉坷說:“很多菜式都會。”
“難以想象。”身為社畜的李欶隻會把時間放在手機上,“我還以為你們科學家都隻會一根筋地學習。”
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說,為什麼劉嬸會說她對不起你?”
沉坷搖頭,似乎談論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沒有對不起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守護的東西。”
“為什麼這麼說?”李欶笑了一聲,随後詭異地沉默下去,再開口,有點找話題的意思:“感覺你這話說的像熱血動漫裡的主角一樣。”
“我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