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看四下夜色茫茫,好像自己除了他,真的無枝可依,悲傷彌漫在寡淡的空氣中,父母的笑臉恍若眼前,那麼溫存……母親假意嗔怪的聲音,在耳邊久久回蕩,眼淚随腦海中的聲音戚然滴下。離開這麼久,并未給他們上過墳,什麼三七五七的都省了……亂世之中,人如風雨飄搖中的落葉,睜眼就是漂泊,何時都在漂泊,駐足故鄉不過是腦海中的奢望,或許除了死,哪兒都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那年莊子過惠子墓,感慨道:“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逍遙如莊子,也有覺得寂寞空虛冷的時候,何況我一平凡女子。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可以讓自己停留的理由,奈何心兒随這世道一樣動蕩不安。郁郁寡歡中,月光打碎了舊事,在窗前灑下一枕冰冷的涼。海角醉飲花間酒,天涯終負多情人,欲問秋風何時起?不過亂我心扉入東流。塵緣秋風客,碧海蒼穹萬物歸,執筆繁華三千客,一世春秋不過空惆怅,歲月抹不去紅塵淚,且落秋霜秋水寒,在心上星奔川鹜不曾停……
天空零零星星飄下幾朵雪花,煩亂中的人,竟渾然不覺,稀疏的小雪花像眼淚擠不盡拂不去,飄飄灑灑輕揚……突然發現今天是小雪,那年小雪時節,天氣沒有今般寒涼,家裡的菊花依然金黃奪目。幾個兄妹圍着菊花不停撕來撕去,母親扯起笤帚飛奔過來,我們四下逃散。她站在被我們撕掉的花瓣旁,心疼的喃喃自語:“這些熊孩子怎麼就不知道珍惜最後的一撥花兒呢?”搖搖頭歎息着走進房間……”小雪如小滿,總是給人以憧憬與希望,将雪未雪,将滿未滿,方得長遠……可如今我的遠方在哪裡?去年這個時候,盡管隻有一年光景,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别,我還太年輕,不知道人生像撕扯花兒般,是何種的痛徹心扉?擡頭靜候雪幕,落雪成泣章,随浮雲彌漫在青山外,幽幽禽鳥也消失在茫茫原野間。雲薄翠微,倦鳥歸巢,萬物歸藏後,料峭生寒小雪天,圍爐煮酒共清歡,那是曾經最美時光……如今荒涼把盞與月望,眼淚直流進自己心裡,飲盡歲月悲苦,寒風冰涼譜作一曲鹧鸪天,都寫成斷腸語句。點點思親淚,滴落在心間,泛起層層漣漪……那輪明月,是否也懂?料想當初九重天,曾言求天君再賜相逢一場,共飲甘露與君琵琶流暢,聽他馬蹄哒哒烏江畔任徜徉,萬般心思付一觞,撫平創傷來到人世間。路過九重天的心底殇,落在雪眉峰上青劍寒光,像千年前恍然遇見。掩袖低眉落語,江上舟載一川風煙,眉間月稍帶光潋,風起獨自悲戚。當怨曲再奏時,能否喚醒那逝去的好時光?斷魂藏着心中,于這蒼茫世間,默默守候,等待再次的重逢一場。隻時這重複怎麼像當初靈山腳下,讓人黯然神傷,這西楚霸王怎麼還如山路上的韋陀,依舊對自己不管不顧……
忽而一個聲音傳來:“小姐、你怎麼啦?是不是将軍又惹你生氣了?唉!怎麼跟你一樣小孩兒家心性呢?不過聽斯時說将軍特别體恤下屬的,心地純良不藏事,大約看到咱們給亞父做吃的,他吃醋了吧?小姐将軍喜歡上你了。理解一下他的心情吧,換做是你、他給别的女子做吃的話,是不是你也一樣難受呢?将軍對小姐的心意,連斯時都看得出來的,小姐不要拂了将軍一片真心啊!”聽到這個丫頭啰裡啰嗦,心頭猛然一驚:看到酒家女對他舉止親密,心裡萬分不是滋味,換位思考他也如此啊?明明知道這個人剛愎自用,還一再三番刺激他。對于一個從小失去父母,眼睜睜看着摯愛的祖父,在小小的自己面前自盡,那樣的打擊非常人所能忍受的。那時的他該多麼的絕望啊!美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的傷痛,而他需要一生去治愈童年的創傷,而我恰恰忽略了這一點。初萱見我若有所思,知道我終于繞了出來:“小姐去吧、好好跟将軍說說話,你忘記當初咱倆差點被賣掉,是他救下咱們,幫着埋葬了老爺夫人,好心收留的咱們啊?沒有他、我們不是餓死就是凍死,不然被折騰死……”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丫頭一直比我看得明白,論心思細膩這方面,我自歎弗如。想看看他到底回來了,還是留在酒家女那裡?帶着一絲忐忑,不知不覺我走到他的營房,燭光中、一個高大的落寞身影正垂頭坐着不動,透過窗戶看他,頭埋在兩手中,背影像是被無情的畫師,拉得很長很長……
那孤獨的背影映入眼簾,使得窗外的我,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心痛知不覺蔓延開來,他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點點,雖默默無語釘在天空,而映入眼簾的是那樣璀璨奪目。窗外偷聽着我心聲的明月,不止一次伴我度過每一個無眠之夜,灑下溫柔的銀波,輕輕撫摸我的臉頰。而那輪溫情大約也伴随着這個沒心沒肺的人吧,隻是那樣粗枝大葉肯定不曾發現。想起我們初遇時,他英姿勃發,我灰頭土臉,沒有半分嫌棄,帶上我們即刻啟程。哪怕懷疑我們的身份,他依然沒有對我們棄之不顧。有什麼好吃的,他假意漫不經心派人送來,看着我們津津有味吃下,他滿意的離開,走的時候還不時回頭看看我……那年九重天,自己剛修成仙體時,展現給韋陀的是最美姿态,身姿婀娜,行動間弱柳扶風,雙眸剪秋水清澈動人。看到澆水的他,眼神中充斥着所有溫情,仿佛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堅冰。斬斷仙根,帶着所有的深情來到人間,隻為他能夠看我一眼,誰知他居然視而不見。一世折騰後,那日在燒焦的家斷壁殘垣,,已是無法再遮風擋雨,遇見這個毫不猶豫收留我的人。那時柳樹下殘陽如金,跳躍的光點閃閃,映照在樹下楚霸王臉上,他的臉依稀中有韋陀的影子……“想什麼呢?”一個聲音憑空而起,我唬了一跳:“人不知鬼不覺的冷不丁放,想吓死人啊?”他臉上多了些疲憊,我看了感覺怪怪,“心裡沒有鬼,怕什麼鬼敲門,你是不是做虧心事了?”“我能做什麼虧心事?倒是将軍虧得數不勝數吧?”我鄙夷不屑。“人家女兒家說話溫聲細語,你這嗆人的功夫倒是屈指可數。”我搶白:“以後我決定不講理,也會像别人一樣不要臉,這樣你便欺負不到我了。看看那刺猬,不為紮人,隻求自保,做人還要帶點刺的……”“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了,還不是你鎮日與我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