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想起郁熹的身世,孫巧慧毫不猶豫地從腰間取下錢袋子,從裡邊摸出一串銅闆遞給郁熹。
“如今隻有我和依依在此處,留下的錢财不多,這些你且先用着。在力所能及範圍内,務必給仙君最好的住處。”
時雨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郁熹直接握住孫巧慧的手推了回去,難得直視她的眼睛一臉嚴肅。
“孫老夫人放心,我定不會虧待時雨,您别忘了,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孫巧慧盯着郁熹看了好一會兒,等确認她所言發自内心,知道不能過于強求,隻好收回銅闆冷哼一聲:“叫仙君,沒大沒小。”
郁熹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嘴角,心道這世界上誰都可以叫他仙君,獨獨她不能。若是連她都忘了時雨的來曆,豈不是沒人知道,他隻是個同仙君長得像的紙人精罷了?
等把這兩位送走,郁熹最後再看了一眼燒得烏糟糟的院子,指了指門匾下懸挂的兩隻圓燈籠:“時雨,幫我把它們取下來。”
原本取燈籠的杆子被煙熏黑,看起來髒兮兮的,郁熹不太想碰。
從時雨手裡接過燈籠後,郁熹打開罩子,不知從哪掏出個火折子,點燃了殘留在裡邊的燈油。
躍動的火苗照亮了郁熹的側臉,襯得長發半遮的眉眼溫和甯靜,同之前聲勢洶洶的火光天壤之别。
将點亮的燈籠挂回去,郁熹拍了拍手背沾上的木灰,對着時雨招了招手:“走了。”
暮春時節,空氣還泛着涼意,郁熹走在前邊時不時搓手取暖,時雨垂眼見兩人的影子越拉越長,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長街暗淡無光,隻有兩盞燈籠無聲地發光發熱。明亮的光線驅散黑暗,為夜行的人帶來絲絲暖意。
時雨想到之前郁熹也會在夜色來臨之際點好燈籠,突然開口打破寂靜:“為什麼要點燈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小事也能勾起他的幾分好奇。
郁熹想了想,随口道:“習慣吧。”
在她原來的世界,因為家裡做紙紮人生意總讓人退避三舍,還是物理意義上的那種。因此她家的自建房明明位置還算好,方圓百米卻沒其他人家。
怕有人路過摸瞎,每到晚上奶奶總會摁下開關,讓門口的那兩盞電子燈籠,投射出花花綠綠的光線,宛如遺世獨立的ktv包廂。
要不是時雨提起,郁熹都沒發現她維持着這個舉動。或許潛意識認為這樣會離家近點,不然總覺得自己是流落異世的孤魂野鬼。
時雨得到回答沒再開口,隻是默默落後半步,不動聲色地靠近郁熹一點,讓兩人的影子有些許交疊。
好像這樣,就能稍微減輕郁姑娘語氣裡逸散出的那抹寂寥。
西街因為臨河地勢不錯,整條街上都是客棧、茶坊、酒樓、金玉鋪子這些。同東街那邊的小本生意不同,這邊多是商戶做的大生意,是富貴人家愛來的好去處。
可惜今非昔比,或許正是因為往日熙來攘往絡繹不絕,如今這裡人去樓空反倒顯得更加空寂,宛如一場落幕已久的舞台劇,還殘存着幾件沒收走的道具。
而唯一還亮着燈營業的客棧,就顯得格外惹人注目。
郁熹一踏進去,原本還在櫃台支着腦袋睡眼惺忪的少女,像剛上好發條一樣蹦了出來,喜笑顔開。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江東城如今隻有我們家客棧還開着,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面對如此熱情洋溢的小二,郁熹默默往後挪,縮到了時雨身後。
少女臉色一僵,像是不敢相信有人會躲避自己,不死心地抻着脖子往後看去:“客官?您怎麼了?是要住店嗎?”
見她如此,時雨默不作聲地往旁邊側了側,将她的視線完全擋開。
少女沒法隻能擡眼看向這個擋路的男人,隻是視線一接觸到那張臉,不由自主“嘶”了一聲:“您是路過的修士?”
凡人長得再好看,也不會有他這種讓人如沐春風又不敢靠近的氣度。
看少女的反應,郁熹這才意識到時雨沒帶帷帽,不過對方似乎并未生出恐懼?
還沒等她緊張起來,一方濕帕突然從後屋飛出,精準地扣在少女頭上。
“還想不想幹了,對着客人發什麼癡?”
隻見從後門走進另一位少女,一頭青絲全部盤在頭頂,雙袖挽至小臂,手背上濕漉漉的。
年紀看着不比眼前這位大多少,氣質卻沉穩幹練許多。
後來的少女對着時雨一拱手:“客官見諒,我是這裡的廚子,喚我彤娘便可,她是這裡的小二,叫她小芽就行。”
“如今掌櫃有事不在,店裡暫時就我們兩人,若有需要盡管找小芽。”
從頭上拿下還在滴水的帕子,小芽低聲嘟囔了兩句:“還不知道這二位要不要住店呢,要是老闆娘知道我們還未開張,少不了發一頓脾氣。”
感受到背後有人扯了扯外衣,示意就住這裡,時雨溫聲道:“我們要住店,勞駕。”
聽到這句話,小芽眼裡迸發出驚喜的光彩,一溜煙跑回櫃台裡,有模有樣:“客官需要幾間房?要住幾日?可有特殊需求?”
其他問題暫且不談,時雨剛要回答“兩間”,郁熹霍地從背後探出半個頭,擲地有聲:“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