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難以抗争,那便她來回擊。
既重生于此,她便有該走的路。
她之道,名為公允!
禅房裡無風而動,輕緩卻淩厲的氣息在郁熹身邊形成漩渦,連斐青珵都肅然了幾分。
郁姑娘的道心已成,雖為鬼修,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正。
似乎是感應到她的決心,佛像上的白魂哭号漸消,數百張半透明的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喜極而泣。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何事,但她們感知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從靈魂深處緩緩升起,像是清晨的第一縷曙光。
撥開迷霧,得以新生。
随着郁熹睜眼,四周的氣息歸于平靜。而她眼裡蘊着一團黑霧,在她起身時逐漸凝實,襯得她的眼睛越發黝黑,像是被清泉沖刷過的黑曜石一般。
道心歸位,郁熹隻覺往日籠罩在心頭的沉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雲消霧散的清明感。
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往外看得更清晰明了,能捕捉到空氣裡浮動的靈壓,往内得以内視靈脈鬼識,感知到體内充沛的鬼氣。
得心應手地在手心裡聚起一叢黑霧,全無之前的艱澀感,郁熹二話不說就要動手,卻沒想被斐青珵壓住手腕。
感知到郁姑娘周身有一絲非同尋常的氣息,斐青珵來不及細想,專注于眼前的形勢:“不可,他尚且保留生魂的肉身,或許還有救。”
聽此,郁熹收斂氣息,音色轉冷:“交出肉身。”
真如卻沒答,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似是欣賞,又有迷惘,最後化為一聲長喟:“我果真沒選錯人。”
“貧僧僭越,敢為郁檀越的道心是何?”
郁熹嘴角浮出一抹嘲諷,神色卻是肅穆,擡眼看向佛像,眼底的撫慰一閃而過:“為她們讨回公道罷了。”
“不及真如大師,有一顆渡人之心。”
将渡人兩字咬得又慢又重,絲毫不介意旁人察覺到她的火氣。
“既生道心,可行谳訣。”真如波瀾不驚的眼裡出現波動,透着淺淡的欣喜,朝郁熹行了個大禮。
“貧僧别無所求,隻願郁檀越賜予一場谳訣,事了之後定會魂歸其位。”
威脅?郁熹頓了一下,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嘲諷:“原來真如大師也有心願,不如也給自己造個夢境,循環往複?”
真如直起腰,恢複平日的淡然,看着郁熹語氣沉肅:“夢境對我無用。”
還真的試過了,郁熹無言以對,想了想湊近斐青珵,小聲詢問:“谳訣是什麼?”
斐青珵柔聲解釋:“是仙修的一道天階術法,可觀對方生平論其是非對錯,需施術者内心公允不偏私,耗費半身修為乃成,若心思不正易遭反噬。”
此術要求極高,斐青珵沒說的是,即便是修仙界,如今也隻有時雨仙君能行谳訣。
郁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就是你之前對吳弦、宿骨用的那個金光閃閃的術法?”
斐青珵默了一瞬才道:“是。”
此時竟無比慶幸,她不知此術當下隻有一人能行。
“聽到沒,這是你們仙修的術法,我是鬼修用不了。”郁熹轉向真如,語帶不滿:“換個條件,或者讓他來。”
真如搖了搖頭,隻道:“唯郁檀越方可。”
呵,這還是個倔驢,郁熹攤手:“那你說怎麼辦?”
“郁檀越生魂純淨,可行谳訣。”真如一字一句道。
真有辦法?郁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要我魂魄離體?”
還沒等真如回答,斐青珵直接拒絕:“不行。”
生魂脆弱,他又不擅長此道,郁姑娘剛入道很多事并不清楚,斷不可置于危險的境地。
像是看出他的顧慮,真如轉向斐青珵:“我可教仙君此術,由仙君親自動手。”
如果是斐青珵,好像也不是不行?郁熹看着他語帶期待:“你試試?”
心神微震,斐青珵雖知郁姑娘不明其中險象,卻也被如此直白的信任晃了神。
連拒絕都變得困難,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好。”
斐青珵悟性極高,不到一刻鐘就成功施術,郁熹看着自己的身體倒在一旁,不由戳了戳自己的臉,頗有幾分新鮮感。
“接下來我會教姑娘谳訣之術,若有不适切記出聲,不可勉強。”
等她點了點頭,斐青珵才牽起她的手腕,放出一縷靈識:“可能會有些痛,盡量放松,不要抵抗。”
卻絲毫不提若是對方拒絕,他會受到反噬傷及神識,更沒說此舉在修真界,有多親密。
郁熹開始還緊張了一下,等靈識入體才發現同靈力不同,絲毫沒有之前的刺痛感,反而像是注入涓涓溫水一般,舒适得她升不起半分反抗之意。
斐青珵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壓下微亂的心跳,盡量讓聲音同平常一樣:“跟着我的指引,慢慢引氣蓄息。”
郁熹完全不知斐青珵在她周身遊走過哪些地方,隻管跟着他的指示而行,逐漸感受到一種玄之又玄的冥意。
而後眼裡溢出點點金光,聲音飄渺又如鈴音般清脆悅耳。
“真如,原為佛修,道心渡人,而後囚困二百三十七具生魂,道心盡失。”
“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