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熹能發現的事,身為當事鬼的唐霜,自然更清楚。
為了能盡快提升實力,她沒少對怨鬼下手,但先前吸收的恨意都是苦澀的,而這一抹鬼息卻是如此甘甜。
像是一場久違的甘霖,連死後難以排解的空虛憤恨,都有被撫平的苗頭。
除此之外,這抹鬼息帶來的力量驚人,竟比之前十隻鬼都強!
“不可能!”唐霜雙手抱頭搖晃,試圖靠這個姿勢維持一貫的認知:“我就是靠着對你的恨,才走到如今這一步,不可能是其它的!”
“你休想動搖我!”
看她這副模樣,郁熹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在擋下她的攻擊後,突然想起在宿骨那裡學到,可以看見鬼魂生前的術法。
一抹鬼氣被注入唐霜額心,像是進入到另一個人的記憶裡,郁熹通過唐霜的視角,腦裡不斷閃過一些畫面。
良久之後,她輕歎一聲:“你真是有個好母親。”
在唐霜六歲那年殺了家暴的人渣後,馮蘭花怕被人發現,又顧及她自那之後一直做噩夢,獨身帶着她背井離鄉,靠一些小本生意拉扯她長大。
而唐霜因為心虛要離開江東城時,馮蘭花也是二話不說,收拾好東西就帶她連夜離開。
在遇到鬼修時,馮蘭花哪怕害怕得全身都在顫抖,也毅然決然地擋在唐霜面前。
腦子裡響起唐霜化作鬼後,抱着馮蘭花涼透的屍體,撕心裂肺的哭聲,郁熹想了想:“或許你的執念,同你母親有關。”
“母親”二字,像是一桶涼水,将唐霜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停下了反抗的掙紮。
陳年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湧出,她突然想起一些早已忘記的事。
她一直以為母親是軟弱的,但幼時那個人渣發酒瘋打人時,母親總是會把她護在懷裡。
在她毒殺了那人後,母親應是看出了什麼,一言不發帶着她離開,似乎從未想過這個世道對孤女寡母有多難。
遇到鬼修的時候也是,她都吓得動彈不得,也不知母親哪裡生出的氣力,顫顫巍巍擋在她身前。
原來從始至終,她一直活在母親的庇護之下。
而她從小到大的心願,隻是想要保護母親罷了。
“嗬,是我又誤入歧途。”唐霜從喉間發出苦澀的聲音,單手遮臉眼眶酸澀,卻再也無法像之前一樣,能夠放任眼淚流下。
她已經死了很久,再也無法流淚,也無法擁抱母親,向她說一句“對不起”。
小半個時辰後,唐霜看向郁熹,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事到如今,我也不欠你什麼,我決定放過你,也放過自己。”
擡頭望天,唐霜嘴角浮起一層溫柔笑意:“母親等我太久,我也該去找她了。”
魂體緩慢消散在眼前,郁熹感受着周身的暖意,眼尾略微發紅。
察覺到她情緒不對,斐青珵現了身形,語氣輕柔:“郁姑娘?”
吸了下鼻子,郁熹悶悶道:“沒事,隻是也有點想我娘。”
郁女士性格強勢,對不順心之事從不将就,也正是有她在,才讓她有獨身面對整個世界的勇氣。
她可以不去從衆,可以享受愛好,可以在面對别人的閑言碎語時,假裝聽不見。
雖然家裡其她人也挺好,但郁女士給予她肉身,滋養她的靈魂。
想到剛剛被唐霜吞噬的鬼息,斐青珵有心安慰,卻又直覺她嘴裡的人,并不是那縷殘魄。
郁姑娘身上,似乎還有他不知曉的秘密。
指尖内收,斐青珵掩下心底那抹焦躁,靜靜等待郁熹收斂好情緒。
等她勉強心平氣和,剛想離開這裡,眼尖地發現草叢裡還有個人。
哦,把郁成章給忘了。
郁熹慢步走到毫無動靜的人旁邊,伸手探了探,發現他命還挺大,居然隻是暈了過去。
剛剛算計她的事,還沒來得及找他算賬,郁熹打算把人留在這裡,卻在起身時看到有鬼魂纏繞在他身上。
兩隻女鬼帶有怨恨之氣,郁熹一下明白過來,怪不得郁母死後還要待在他兒子身上,原來是怕這兩隻鬼傷害他。
用剛才的法子,她大緻知道郁家人離開江東城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先是被土匪頭子綁架,想将郁成章收入帳中,又被郁成章出賣,土匪頭子死于官兵之手,郁成章勾搭上了縣丞之女。
兩人簡單地完了婚,卻在縣丞去世,郁成章結識齊王表妹後,縣丞之女被他一腳踹開,急病而逝。
這兩隻女鬼,正是那土匪頭子和縣丞之女。
原本郁熹對郁成章隻是厭煩,現在卻覺得這個人惡心透了。
為了自己過得好,坑蒙拐騙六親不認,實在是心狠手辣至極。
既然如此,也别怪被鬼找上門!
郁熹當即為兩人紮了紙人,心道就讓她們完成心願,好好報仇吧。
等二人回到風陽已是清晨,郁熹在客棧裡看到熟悉的身影:“廖錦文?”
女子轉過身,笑意盈盈:“可算是見到郁姑娘了。”
“聽聞你們到了绫城,我就知道離這天不遠。”廖錦文搖了搖手上的告示:“不過你們動作也太快,竟能想出召喚鬼兵的法子。”
郁熹接過她手上的告示,上面白紙黑字寫着大公主得鬼王相助,用三千已逝的雲黎軍擊敗宵瀾人,奪回土地。
隻見上邊細節頗多,尤其凸顯大公主的英明神武,郁熹稍微一想,就知道這告示出自斐行涯之手。
但這鬼王她可不敢當,郁熹擡頭:“這告示在哪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