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璐妹妹的母親從貧民區的棚戶中走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拿起那本書，看着老金頭蹦蹦跳跳遠去的樣子，咂巴着嘴有些驚喜地說：“呀，這書，挺貴呢吧。”

老金頭到家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母親點起了小油燈，影影綽綽地，他聽到父親和母親唉聲歎氣的聲音。

他從窗口又翻了進去，老老實實地像個剛放學的乖孩子。

母親見他這個樣子，本想打他一頓的手也便放下了，她歎氣說：“兒，你爸爸，失業了。”

晴天霹靂。

爸爸的工作是鐵飯碗，怎麼可能失業？

老老金歎氣，看着他的兒子老金頭，說：“洪大使死了，所有可以建設的方案隻有洪大使自己知道。以後沒有建築可建設了。”

老金頭沒明白：“那去找方案就好了啊？隻有洪大使懂嗎？他啥也不會再找個人替他出差勘查地方不就好了？”

老老金閉眼搖頭：“你不懂，我的兒子。隻有他能。”

老金頭不傻，他不懂為什麼隻有洪大使能負責建設的圖紙和方案，但他明白，自己上初中的事，是沒希望了。

老金頭的學曆就停留在了小學六年級這裡。

下一次與小璐約在公園見面時，他苦着臉将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小璐妹妹，小璐妹妹很驚訝，但同時安慰他不要難過，畢竟小學能畢業的人都屈指可數，像小璐是在小學二年級便辍學了，老金頭這樣的人也算是高學曆了。

小學畢業的高學曆和初中畢業的高學曆卻到底是沒法比的。

老金頭在家消沉了一段日子，便被迫出去做工了。

幹苦力活他不想幹，研究所、醫政那種地方學曆又不夠，老金頭高不成低不就，浪了一整年沒有工作。

十幾歲的孩子，眼角竟要愁出魚尾紋了。

再與小璐約會的時候，小璐捧來了很多書，都是老金頭借給她的，老金頭很驚訝，小璐一股腦把書塞回到他手裡，說：“我媽不讓我跟你玩了。”

小璐跑了。

老金頭傻了，按約定時間，他又來了幾次公園的噴泉底下，一個人坐着，從日出到黃昏，沒有人來。

老金頭心裡明白，小璐的母親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不容易，她想讓小璐嫁個有個好工作的家庭。

老金頭急急忙忙地去面試，這一次他随便找了一份工作，一個建設了很久的小賣店的收銀員，要求不高隻要認識基本常用字會簡單的加減法能算賬就行。但是工作不穩定，資源賣沒了就會再次面臨失業，而且說出去不好聽，鐵飯碗老金家的孩子連個穩定活都找不到。

老金頭入職第一天當晚，就跟老闆預約了當天的工資日結，因為他識字多，來這裡是大材小用，老闆破例給他結了兩日的工資。

他拿着工資往貧民區跑，還沒跑到小璐家，就被擁擠的人潮擠的上不去前。

“讓我過去！”老金頭急的不行。

“哎呀，小夥子，别擠别擠，你想要喜糖，一會新娘子就過來喽。”前排的人不讓地方，糖可是很難得到的物資之一，人人都想要。

“喜糖？”老金頭突然就靜下來了。

這一片的貧民窟不大，緊挨着老金頭家的普通居民區，這一片滿十五歲可以嫁人的姑娘不多，老金頭以前常來，基本上都熟。

是那拐角的醜姑娘趙小娘？還是前院已滿十八歲還在挑挑揀揀不肯嫁人的老姑娘？

都不是。

怕啥來啥。

老金頭看到一個大紅花轎被擡出來，小璐的娘在旁邊穿的很是喜慶，幫着旁邊的伴娘一起朝人群撒喜糖。

小璐他娘說過，小璐嫁人時，隻要有20元錢，對方有手有腳有份工作，并且同意她結婚帶唯一的母親一起過門，就給她嫁了。

喜糖砸在了老金頭的頭上，去年做的發型早已不在，中間長了又長，老金頭不舍得花錢再理發，前些天找到工作後，他拿剪刀自己對着鏡子剪的這個新發型，新發型被喜糖砸亂了一绺。

旁邊的人歡呼雀躍着搶喜糖，有人伸手在他頭上搶了一把，落在頭上的喜糖被搶走了，發型也被抓亂了。

人與人之間，可能還是存在心有靈犀一說，新娘子坐在轎子裡穩穩當當地，到了這裡卻輕輕撩開了一角，裡面那個嬌小的身影就望了過來。

新娘子什麼都沒看到。

人群中，老金頭蹲在地上，手裡捏着他的第一份工資，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