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适應了刺眼的陽光,再睜眼,這才看清自己進入了一個怎樣的人間煉獄——
入目是一個寬敞的廣場,廣場的西側擺着很多個血迹斑斑的鐵籠,籠内擠擠挨挨地關着許多妖怪們,有的還在痛哭哀嚎,有的已表情麻木、無動于衷。
廣場東側,架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楦闆,每面楦闆上都釘着一具完整毛皮,白的、黑的、棕的……像一面面顔色各異的旗幟,密密麻麻地圍成一個招魂的陣。
稍遠一些,并排着幾間竹屋,每間竹屋内都有人在忙忙碌碌,形成一個流水線作業的工坊。第一間裡的人在挑裆,用挑刀從妖怪四肢足墊劃拉開一個口子,刀貼着皮膚,一路挑到尾部。第二間裡的人在剝皮,從四肢關節挑開的刀口處将腿骨翻出,使得四肢皮肉分離,再将妖怪挂在鐵鈎上,作筒狀往下薅,直到剝出一張完整的皮毛來。第三間裡……
元寶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騰,胃裡一陣一陣地泛起酸水。他偏過頭去,才發現那帶他們進來的胖子已經不知遛到哪兒去了。
但元寶現在無暇顧及,硬生生憋住幹嘔,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将關着白燦燦的囚車拉到廣場西側一個比較空蕩的交流,對着白燦燦壓低聲音說:“我已經幫你把籠子的鎖打開了,現在我先去到處張貼爆炸符,待我引爆後,你趕緊趁亂逃跑。”
白燦燦臉色鐵青,似乎被這場景吓得不輕,低着頭,沒有回話。
元寶來不及再細說一次,心想等引爆之後,他主人風颢天和那其他幾個看上去就武功高強的人必定會立馬一起闖進來,再加上白燦燦身上還有那麼多張護身符,一定可以安全堅持到獲救。于是,他沒等白燦燦回話,揣着一挎包的爆炸符,急急忙忙往工坊深處跑。
他身形小,在工坊内靈活地竄來竄去,就算被工坊裡的人瞧見了,也隻被以為是一隻亂跑的小野貓,很快就把爆炸符貼到各個竹屋牆根處,眼看着任務就要圓滿完成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白燦燦的狀态遠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
白燦燦一見到工坊内的血腥場面,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再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心髒砰砰直跳,仿佛要躍出胸腔,眼前紛雜的畫面不斷閃回——
鮮血、牢籠、鐵索、銀刃、媽媽染血的臉、在空中似雪一般飄飛的狐毛……
她渾身顫動,雙拳緊握,爪子掐得掌心鮮血淋漓,可自己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嘴裡喃喃道:“媽媽……媽媽……”
最後,畫面定格,眼前是那一張被固定在楦闆上風幹的白色狐皮,狐皮的四肢被套緊拉平,曾經總是溫情脈脈地看向她的那雙眼睛如今隻剩兩個空空蕩蕩的血窩。
死不瞑目。
媽媽死不瞑目。
兒時躲藏在角落裡眼睜睜看着媽媽被生剝的那個自己,仿佛與此時縮在籠子裡的自己重疊了,漫漫十年已過,滔天恨意隻增不減。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似海嘯一般澎湃的妖力從她小小的身子上爆發出來,以她為中心,一股龍卷風憑空出現,又“唰——”的一聲爆裂開來,将方圓五米内的一切物體震開,被關在囚籠裡的妖怪們沒法躲閃,隻能随着囚車一起摔了出去。
白燦燦的意識已被一片黑暗淹沒,她隻覺得自己似乎沉入了深海,慢慢地、慢慢地一點一點墜向深處。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行屍走肉般地擡起頭,掀起眼簾,露出失焦的眼眸。她站穩了身子,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握拳揮向前進路上的一切障礙物。她擡腳,邁步,落腳,再擡腳,再邁步,再落腳,一步一步、機械似地向前走去,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走向何方——包括她自己。
貓妖元寶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地貼完了手頭上所以的爆炸符,剛想要按照冉青雲教的那樣掐訣念咒,嘴裡還沒念出聲,身後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啊嘞?咋回事?本喵不是還沒催動爆炸符嗎?
元寶一頭霧水,循聲望去,一扭頭,就看到一輛囚車連人帶車被白燦燦一拳打爆,登時吓得魂飛魄散,從頭到腳炸開一身短毛。
這這這……
這就是紀映陽口中那“不會打架、手無縛雞之力”的白燦燦嗎?
還說什麼她“遇到危險可就糟了”,她分明……分明就是最大的危險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