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她都不肯。
對于她來說,娘親死了,是被一枝園所有人害死的,要她長長久久地住在那裡,就是對她的折磨。
但如果隻是過個年,她倒想去看看,一枝園裡究竟賣的什麼藥,父親新娶的那位後母,又為何總派人來難為她。
“老夫人還說什麼了?”
冰桃搖搖頭,也說不知,雪藕原在一邊冷眼看着,走過來說道:“去就去,又不是龍潭虎穴。”
月圓思忖了一下,叫冰桃等候一時,回卧房換了衣裳,捧了暖手爐,拿了防身的匕首,便和雪藕一起上了回一枝園的馬車。
從六桂村到金陵城有一百多裡地,雪大路不好走,馬車行到聚寶山下的時候,風雪交加,馬車被吹的搖晃不止,在山下停住了腳。
月圓在車上飲了一杯茶,也不知怎麼的,頭開始昏昏沉沉,為了清醒清醒,她将窗帷打開一角,隻見漫天的飛雪飄灑,山上山下,遠處的城牆、近處的樹木,皆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雪大的像戴孝,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天爺死了呢。”月圓迷迷糊糊地說着,冰桃的聲音卻在一旁響起來:“老爺健在,老夫人身體康健,姑娘可别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夫人去了不到三年,可不是要戴孝?我可不像你薄情寡義,夫人當年對你多好啊?”雪藕适時地把話撅回去,半點兒都不讓,“你給我喝的什麼茶,怎麼頭暈暈的。”
冰桃就不吭聲,月圓頭昏昏的,吹了冷風也不好轉,往官道來的方向看去,忽然迷迷糊糊地看到有一隊人騎着馬舉着砍刀沖過來,月圓疑心自己眼花了,再看一眼,果真是一群強盜的樣子。
她忙縮回轎中,說道:“有強盜。”
雪藕吓了一大跳,然而再看冰桃,她臉色青紫一片,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吓的。
月圓心知有異,再聯想到茶水,和老夫人不合時宜的相請,忽然意識到了其中有詐。
來不及多想,她看了一眼雪藕,雪藕會意,一把撲到了冰桃身上,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月圓往前走到車把式那裡,拿匕首抵住了江六的腰。
“江六,我娘生前待你不薄,你若還有一點良心,就把車駕起來。”
江六一咬牙,口中吆喝了一句,把馬車駕了起來,月圓往後回頭看,那些強盜顯然是沖她們而來,疾馳追在車後。
她此時覺得頭昏腦脹,使勁往車轅上撞了一下,頓時清醒了幾分。
護院早就不見蹤影了,眼下唯有依靠江六的良心,跑了大概六裡地,眼見着前方隐約能看見大馴象門的輪廓了,江六卻力竭,将馬車停了下來。
“姑娘,小的不能再走了,進城也是死,退後也是死,小的實在沒辦法了。”
月圓心知他不可靠了,喚了一聲雪藕,将她從車上拉下來,主仆兩個牽着手,死命往城門下跑。
然而強盜卻仍不放棄,幾根帶火的箭矢射過來,主仆兩個來不及閃躲,被箭矢擦身而過,雙雙跌倒在雪地裡。
大馴象門并非主要幹道,此時又是暴風雪的除夕夜,連守城門的衛兵都懶懶散散的,強盜們顯然十分了解此地的情況,老鷹捉兔一般地疾馳到月圓和雪藕身邊,獰笑着圍着她二人打轉。
為首的強盜一臉絡腮胡子,約莫有個四十歲上下,生的五大三粗,是個十足十的惡相,他跳下馬,把砍刀攔在了月圓的身前。
“姑娘生的好,命卻不好。咱們也是拿錢辦事,對不住了。”
雪藕抱緊了姑娘,毫無畏懼地問他:“死也要死的明白,你們拿的誰的錢?”
強盜頭子哈哈大笑,“誰最想要你的命,咱們就拿誰的錢!”
他舉刀欲砍,寒光在月圓的眼前閃過,快要落下的時候,忽然金陵城中響起了一聲鼓動,接着一圈一圈的鼓音響徹,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播而來,不是很響,卻似乎同心跳同頻共震,連地面都有微微的震動。
與此同時,大馴象門忽然點起了所有的燈火,城牆上挂起了白晃晃的燈籠,在風雪裡搖晃着。
許是通明的燈火叫城牆、城門下的士兵看到了近處的景象,嗖嗖幾聲,箭矢從天而降,射中強盜中的幾人,旋即哀嚎到地。
月圓見此情形,連忙拉着雪藕連滾帶爬地往前跑,那強盜頭子失了良機,剛想舉刀向前追,卻見城門下有衛兵執槍沖出來,恨了恨轉身上馬,領着剩下的人逃遁而去。
月圓死裡逃生,和雪藕齊齊跌倒在雪地裡,大馴象門的衛兵沖過來,喚了幾聲姑娘。
腦袋昏昏沉沉地,月圓撲倒在雪地裡,勉力擡頭看,隻見那高高的城門上,挂了一隻雪白的燈籠,上頭寫了大大的一個奠字。
“那是什麼……”她迷迷糊糊地問着,“老天爺死了嗎?”
“算是吧。”有衛兵的聲音響起來,卻叫旁邊人喝住了:“别他爹的比大胡話(1),小心你的腦袋!是國喪!”